晋阳城,这座并州的心脏,此刻却如同被一只巨大的、流淌着脓血的黑色蜘蛛盘踞。休屠右贤王兰须卜的五万狼骑,将这座千年雄城变成了血腥的巢穴。曾经巍峨的城墙被烟熏火燎,多处可见攻城留下的巨大豁口,又被粗糙的木石仓促堵塞。城楼上,象征休屠的狰狞狼头旗在带着焦糊味的寒风中猎猎狂舞,取代了汉家的赤帜。护城河早已被尸体和杂物填平,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城郭外,原本繁华的坊市化为一片白地,只剩下焦黑的断壁残垣和散落的白骨,无声诉说着不久前那场炼狱般的屠戮。
刘备的大军,如同沉默的钢铁丛林,在晋阳城北五里外的旷野上扎下营盘。两千本部精锐步卒,依托着新筑的简易土垒和鹿角,构筑起坚实的核心。营盘东西两翼,如同伸展的龙虎之翼:东翼,两千名玄蛇骑在张飞的咆哮督促下,正用新砍伐的原木加固营栅,那柄玄蛇矛插在营门前,黑气缭绕,凶煞逼人;西翼,两千名青龙卫则安静得多,骑士们沉默地擦拭着兵刃,保养着强弓劲弩,关羽端坐于临时搭建的望楼之上,绿袍在风中微拂,凤目如电,冷冷地审视着远处那座死寂而危险的巨城。营盘最前沿,靠近护城河填塞形成的开阔地带,一支两百人的铁灰色队伍如同磐石般矗立。高顺面无表情,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城墙上的每一个垛口,他身后的陷阵营士卒,背负着特制的强弩和短柄战斧,气息沉凝得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只有偶尔甲叶摩擦发出的冰冷声响。吕布和他仅存的二十名“并州狼骑”被编入中军,靠近刘备帅帐。他们看着这座曾经守卫过的雄城如今魔窟般的景象,看着城楼上飘扬的狼旗,眼中燃烧着刻骨的仇恨,紧握兵器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帅帐之内,气氛凝重如铁。巨大的晋阳城防图铺在案上,上面被沮授用朱砂标记出密密麻麻的防御要点和可能的薄弱环节。
“主公,诸位将军,”沮授的声音沉稳而清晰,手指点向地图,“兰须卜狡诈,深谙守城之道。其兵力五万,远超我军。然其真正倚仗,非仅城墙之固,更在于其布设的三重罗网!”
他手指划过护城河填塞区:“其一,外围消耗。兰须卜将大量掳掠的汉民青壮和仆从部落兵置于城外开阔地带,依托残垣断壁构筑简易工事。此辈战力低微,然数量庞大,实为消耗我军锐气、迟滞我军锋芒的炮灰肉盾!”
手指移向城墙:“其二,坚城毒计。晋阳城墙虽损,然主体犹存。兰须卜将休屠本部精锐和强弓劲弩集中于城楼、角楼及几处关键豁口。更在城墙内侧,遍设火油、滚木礌石、沸水金汁,尤以瓮城及几处狭窄马面为甚!我军若强行登城,必遭迎头痛击,伤亡惨重!”
最后,手指重重戳在代表城内街巷的区域:“其三,巷战绞杀!此乃兰须卜真正的杀招!其已将城内主要街巷用砖石木料层层堵塞,构筑起无数小型堡垒和伏击点。主力休屠狼骑藏于其后,只待我军突破城墙,陷入巷战泥潭,便以精骑分割包围,利用其机动优势,将我入城部队逐一绞杀!此乃‘外虚内实,以巷战耗干我军’之毒计!”
帐内一片沉寂。张飞豹眼圆睁,怒道:“这狗娘养的兰须卜,属狐狸的吗?这么阴险!”关羽凤目微眯,寒光闪烁。吕布更是咬牙切齿,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巷战的残酷,休屠骑兵在狭窄街巷中利用熟悉地形进行的猎杀,曾让多少晋阳守军含恨而终。刘备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在雌雄日月剑柄上摩挲。沮授的分析,如同一盆冷水,浇灭了初至时的锐气。强攻,代价太大,且正中兰须卜下怀。
“公与,可有破局之策?”刘备沉声问道,目光灼灼。
沮授眼中精光一闪,手指点向地图上被标记为“瓮城”的位置:“破局关键,在于此处!瓮城乃诱敌深入、聚而歼之的险地,亦是兰须卜预设的最大陷阱!然,祸福相依!若我军能反其道而行之,以雷霆之势,一击凿穿瓮城防御,打乱其巷战部署,撕开其预设的绞杀网!则其‘外虚内实’之策,将不攻自破!”
他目光扫过关羽、张飞、高顺、吕布,声音带着斩钉截铁的决断:
“云长将军!”
“末将在!”
“命你率青龙卫两千,强攻西门!不求破城,但求吸引敌军主力,使其无暇他顾!务必使兰须卜以为,西门乃我军主攻方向!”
“得令!”关羽抱拳,凤目中战意升腾。
“翼德将军!”
“俺老张在!”
“命你率玄蛇骑两千,扫荡清除城外开阔地带之炮灰营垒!务必迅猛!为后续攻城扫清障碍!扫清后,即刻于东门佯动,牵制敌军!”
“哈哈哈!包在俺身上!定杀他个屁滚尿流!”张飞拍着胸脯,声震帐篷。
“伯平将军!”
“末将在!”高顺踏前一步,声音如同金铁。
“陷阵营!随主公中军,待翼德将军扫清障碍,即刻强攻南门瓮城!此战关键,在于尔等!务必以最快的速度、最小的代价,给我撕开那道铁闸!凿穿它!为大军打开通道!”
“诺!”高顺的回答短促有力,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死志,“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奉先!”刘备看向吕布。
吕布精神一振:“末将在!”
“尔率并州狼骑,紧随陷阵营之后!一旦瓮城通道打开,尔部为锋矢,直插城内!目标——兰须卜中军帅旗!搅乱其指挥中枢!”
吕布眼中爆发出狂喜与凶戾交织的光芒,用力抱拳:“主公放心!不斩兰须卜狗头,布提头来见!”
翌日,晨光熹微,却被浓重的杀气压得黯淡无光。
咚!咚!咚!
低沉而雄浑的战鼓声,如同大地的心跳,在汉军营垒中擂响!声震四野!
“杀——!”
张飞一马当先,玄蛇矛指向晋阳城外那片混乱的仆从军营垒!两千玄蛇骑如同黑色的钢铁洪流,爆发出震天的怒吼,挟裹着冲天的凶煞戾气,轰然撞入敌阵!
战斗毫无悬念!面对玄蛇骑排山倒海的冲击,那些被驱赶的汉民青壮和仆从部落兵瞬间崩溃!简陋的工事如同纸糊般被踏平!哭喊声、求饶声、绝望的咒骂声被淹没在铁蹄的轰鸣和狂暴的砍杀声中!张飞如同人形凶兽,丈八蛇矛化作黑色旋风,所过之处人仰马翻,血肉横飞!玄蛇骑的狂暴冲击,如同滚烫的烙铁插入牛油,迅速将外围的“炮灰肉盾”清理一空!开阔地带,迅速被鲜血和尸体铺满!
几乎在玄蛇骑发动的同时!
西门方向,战鼓声陡然变得急促而高亢!
“放!”
关羽一声令下!青龙卫阵中,数十架床弩发出令人牙酸的绞弦声!粗如儿臂、带着倒钩和螺旋纹路的巨箭,如同死神的标枪,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狠狠扎向晋阳西门城楼和几处关键豁口!
轰!轰!轰!
城楼木屑纷飞,夯土墙碎石迸溅!守城的休屠兵被这恐怖的远程打击压制得抬不起头!
“攻城!”
关羽绿袍翻飞,青骢马人立而起!青龙偃月刀直指西门!
“杀!”
青龙卫的步卒扛着云梯,推着冲车,如同青色的潮水,在箭雨的掩护下,悍不畏死地冲向城墙!城墙上,休屠兵的箭矢和滚木礌石也如同雨点般落下,不断有汉军士卒惨叫着倒下,但后续者踏着同袍的尸体,依旧疯狂向上攀爬!西门瞬间化为血腥的绞肉机!喊杀声、惨叫声、兵刃碰撞声响彻云霄!兰须卜果然被吸引,大量休屠精锐被调往西门增援!
就在西门激战正酣,东门张飞也率玄蛇骑开始佯攻牵制之际!
南门方向,那巨大而沉重的瓮城闸门,如同巨兽的咽喉,缓缓开启了一道缝隙——这是兰须卜故意留下的诱饵!
“就是现在!陷阵营!随我——踏阵!”高顺冰冷如铁的声音炸响!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两百名陷阵营士卒爆发出震裂苍穹的咆哮!没有犹豫,没有恐惧!如同两百支离弦的劲弩,以高顺为锋镝,化作一道决死的铁灰色洪流,朝着那洞开的瓮城入口,狂飙突进!
瓮城之内,杀机四伏!
“放箭!倒油!烧死他们!”瓮城内侧的城墙上,休屠守将发出狰狞的嘶吼!
嗡——!
密集的箭雨如同飞蝗般从两侧马面城墙和瓮城内侧的藏兵洞中泼洒而下!
与此同时,滚烫的火油如同瀑布般从城头倾泻而下!火把随即丢下!
轰——!
烈焰瞬间升腾!瓮城狭窄的空间内,顿时化作一片翻腾的火海!刺鼻的焦臭味和皮肉烧灼的恶臭弥漫开来!灼热的气浪扭曲了空气!陷阵营的冲锋阵型瞬间被火海吞没!铁灰色的身影在烈焰中挣扎、冲锋、倒下!
“高顺!”中军望楼之上,刘备看得目眦欲裂!双拳紧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沮授亦是脸色凝重。
吕布和他身后的二十名并州狼骑,更是看得头皮发麻!他们经历过巷战的残酷,却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地狱景象!那陷阵营,竟真的如同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冲了进去!
火海之中!
高顺的身影如同鬼魅!他精悍的身躯被火焰燎烤着,皮甲冒着青烟,脸上被熏得漆黑,唯有一双眼睛,锐利如鹰隼,燃烧着冰冷的死志!他手中的环首刀精准地格开射向要害的箭矢,身体如同狸猫般在燃烧的障碍物间翻滚突进!
“散!避火!强弩!压制两侧马面!斧手!破门!”高顺的声音在烈焰爆燃的轰鸣中依旧清晰,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冷静!
陷阵营士卒展现出令人胆寒的纪律性和执行力!面对地狱般的火海和箭雨,无人退缩!强弩手在烈焰中寻找掩体,朝着两侧马面城墙上的弓箭手进行精准的反击!特制的三棱破甲弩箭穿透力惊人,不断有休屠弓箭手惨叫着栽落城头!手持短柄战斧的陷阵死士,则如同疯虎般扑向瓮城内侧那扇沉重的包铁木门!战斧狠狠劈砍在门栓和铰链处,发出震耳欲聋的“咚咚”巨响!火星四溅!
“拦住他们!倒金汁!”休屠守将声嘶力竭!
恶臭扑鼻的、滚烫的粪水混合着毒液,从城头泼下!数名正在劈砍城门的陷阵士卒被当头浇中,发出凄厉至极的惨嚎,皮肉瞬间溃烂,冒着青烟倒下!但立刻有新的士卒补上位置,战斧挥舞得更加疯狂!他们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感觉不到死亡,眼中只有那扇门!只有高顺的命令!
轰隆——!!!
一声巨响!瓮城内门左侧的铰链,在一名陷阵死士用身体撞向最后劈砍的战斧后,终于崩断!沉重的城门向内倾斜,露出一道缝隙!
“门开了!”陷阵营爆发出狂热的嘶吼!
“杀进去!”高顺第一个从缝隙中悍然突入!环首刀带起一道冰冷的弧光,将门后一名惊愕的休屠士兵头颅斩飞!
瓮城之后,是通往城内的狭窄甬道!这里,早已被兰须卜用砖石沙袋堵塞得仅容两三人并行!甬道两侧的屋顶和残破的窗口,瞬间探出无数弓箭手和手持长矛的休屠兵!真正的巷战绞杀点!
“放箭!”埋伏的休屠军官厉吼!
狭窄的空间内,箭矢如同毒蛇般从四面八方射来!冲在最前的几名陷阵营士卒瞬间被射成了刺猬!
“盾!”高顺怒吼!数名陷阵士卒立刻举起随身携带的小型圆盾,死死护住高顺和前方!
“咄咄咄!”箭矢密集地钉在盾牌上!巨大的冲击力让持盾者手臂剧震!
“斧手!破障!向前!”高顺的声音冰冷如铁,带着一种踏碎地狱的决绝!他亲自抓起一柄战斧,狠狠劈向堵路的砖石!身后的斧手也疯狂劈砍!
每一步推进,都伴随着鲜血和死亡!陷阵营如同在血肉磨坊中艰难前行的铁砧,用生命和意志,一寸寸地碾碎兰须卜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
“主公!高将军……他们……”中军望楼,吕布看着瓮城内和甬道中那惨烈到无法形容的推进,看着那一个个在箭雨和伏击中倒下的铁灰色身影,看着高顺那在刀光箭影中依旧挺立、如同礁石般引领着队伍向死亡冲锋的背影,他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颤抖。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震撼!他吕布自诩勇冠三军,敢冲敢杀,却从未见过如此悍不畏死、纪律如铁的军队!他们仿佛不是人,而是只为破阵而生的兵器!为了打开那条通道,他们真的在用血肉铺路!
刘备死死盯着那片血腥的战场,眼中是深沉的痛惜,更有一种熔岩般的决绝!他猛地拔出雌雄日月剑,剑锋直指那被陷阵营用生命撕开的、鲜血淋漓的甬道入口!
“奉先!”
“末将在!”吕布猛地回过神,眼中所有的震撼瞬间化为更加炽烈的战意和一种前所未有的使命感!
“并州狼骑!目标——兰须卜帅旗!给吾——踏平它!”
“诺!”吕布发出一声撕裂长空的咆哮,如同挣脱枷锁的凶兽!方天画戟高高举起!
“并州狼骑!随我——杀!!!”
枣红马长嘶,化作一道燃烧的赤色闪电!吕布一马当先,身后二十名同样被陷阵营惨烈激发出无穷凶性的狼骑残部,如同二十支染血的标枪,紧随着吕布,悍然冲入了那条由陷阵营用生命开辟的、依旧在淌血的甬道!朝着城内,朝着兰须卜的指挥中枢,发起了决死的冲锋!
晋阳城,这座巨大的血肉磨盘,在陷阵营决死的凿击和吕布狂野的冲锋下,终于被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雌雄剑的锋芒,直指休屠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