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浸透福尔马林的纱布,把观云阁裹得发僵。赵磊踩着满地槐树叶后退时,皮鞋跟突然卡在树洞里,他弯腰去拔的瞬间,看见树洞深处嵌着半截生锈的铜钥匙,钥匙环上拴着的红绳已经朽成粉末。
“这玩意儿能开设备间的锁。” 王警官用证物袋收好钥匙,警徽在雾里泛着冷光,“我查过游泳馆的竣工档案,1983 年增建设备间时,用的是公安特制锁芯。” 他突然按住耳机,眉头随对讲机里的电流声皱起,“法医刚发来消息,那七个溺水者的肺里,全是观云阁古井的淤泥。”
林峰后颈的疤痕突然像被细针穿刺,他猛地转身,观云阁的雕花木门正在自动闭合,门缝里闪过道穿碎花裙的身影 —— 林秀雅举着剪刀的侧影与镜中异象重叠,剪刀尖滴落的血珠在门阶上积成小小的血洼,形状恰似旋流符。
“张教授呢?” 赵磊突然发现老槐树底下空荡荡的,昨夜那截镇魂木碎片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片新鲜的树皮下渗着琥珀色的汁液,“那老东西跑了?”
铜铃在此时从裤兜滚出来,铃口朝上的刹那,三束金线从铃身镂空处射出,在雾中织成半透明的坐标网格。最中央的红点正在缓慢移动,所经之处的网格线立刻变成血红色,在地面画出条蜿蜒的轨迹,终点直指学校西门的方向。
“是设备间的经纬度。” 王警官掏出随身携带的军用指南针,指针在红点附近疯狂打转,“这坐标有问题,像是被什么东西干扰过。” 他突然扯住林峰的胳膊,指着坐标网格边缘的数字,“你看这些小数点后的数字,倒过来读是日期 ——2005 年 7 月 15 日,正好是你出生那天。”
疤痕的刺痛突然加剧,林峰踉跄着撞向老槐树,树皮上的纹路在雾中扭曲成张人脸。他这才注意到,树干上布满了细小的刻痕,凑近看竟是无数个重叠的 “奠” 字,最新的刻痕还泛着白茬,显然是昨夜留下的。
“林建军在记死亡账。” 王警官用戴手套的手指抚过刻痕,“每个‘奠’字对应个死者,1977 年到现在,正好二十八个。” 他突然停在某个刻痕前,那字的笔画里嵌着片干枯的指甲,“这个是新刻的,对应第七个溺水者。”
赵磊的铜铃突然剧烈震颤,铃身浮现出的坐标网格开始收缩,最终凝成枚铜钱大小的红点,死死钉在游泳馆西墙的位置。他刚要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影子在雾中变得异常清晰,影子的右手正举着把消防斧,斧刃上的反光里,映出设备间的铁门上挂着把铜锁,锁孔形状与那截钥匙完美契合。
“影子在指路。” 林峰盯着自己的倒影,疤痕的灼痛感让他视线发花,“它们知道设备间里有什么。” 他突然抓住赵磊的手腕,将对方的手按在自己后颈,“你摸这纹路,像不像设备间的平面图?”
赵磊的指尖刚触到疤痕,铜铃突然发出刺耳的鸣响。三人同时抬头,看见游泳馆的穹顶玻璃正在渗血,血珠顺着玻璃接缝往下淌,在墙面上画出道歪歪扭扭的线,将整栋建筑框成巨大的相框形状。
“得在天亮前进去。” 王警官拽开警车后门,后备箱里的防爆灯突然开始闪烁,灯光扫过之处,雾中浮现出更多的影子 —— 七个溺水者的轮廓正贴着地面爬行,她们的头发在雾里舒展成根根红线,朝着游泳馆的方向延伸。
穿过学校西门时,林峰注意到门卫室的窗户玻璃裂成蛛网,裂缝里卡着片碎镜片。他伸手去抠的瞬间,镜片突然映出张陌生的脸:中年男人穿着 1980 年代的公安制服,左胸口袋露出半截钢笔,钢笔帽上的纹路与那把铜钥匙如出一辙。
“那是我爸。” 王警官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猛踩油门冲过减速带,“他 1983 年负责游泳馆的安保,那年失踪后,局里档案只记了‘因公殉职’。” 防爆灯突然熄灭,后视镜里的七个影子正在加速靠近,最前面那个的头发已经缠上了警车的后保险杠。
设备间的铁门藏在游泳馆西侧的杂物堆后,锈迹斑斑的门牌号被涂鸦覆盖,隐约能辨认出 “b103” 的字样。王警官用铜钥匙开锁时,锁芯里传出齿轮转动的咔嗒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被惊醒。
“这门有年头没开过了。” 赵磊用消防斧劈开缠绕的铁链,铁链断裂处喷出股刺鼻的霉味,混杂着淡淡的消毒水气息,“你闻这味儿,跟观云阁地宫的一模一样。”
门轴转动的瞬间,整栋游泳馆突然断电。应急灯亮起的刹那,三人同时僵在原地 —— 设备间的水泥地上,布满了与观云阁地宫完全相同的旋流符,每个符的中心都嵌着块碎镜片,镜片反射的红光在天花板上拼出巨大的人脸轮廓。
“镜像布局。” 王警官举着枪的手在发抖,他发现墙角的配电箱与地宫的石棺位置对应,“林建军把这里改造成了第二个祭坛。” 配电箱的玻璃罩突然炸裂,里面的电线自动缠绕成红绳手的形状,朝着最近的赵磊伸去。
铜铃此时从赵磊手中飞起,悬在设备间中央发出清越的响声。碎镜片里的红光突然熄灭,露出镜中映出的景象:无数个林峰正举着镇魂木碎片,从不同方向的镜面里往外爬,他们后颈的疤痕都在渗血,在地面汇成条通往通风管道的血路。
林峰的疤痕突然迸出金色的光,他这才看清通风管道的栅栏上,刻着与观云阁地宫相同的眼睛符号。最上面的那个符号正在缓慢流泪,透明的液体滴落在地,竟在旋流符中心汇成个微型的黑洞,黑洞里隐约能看见半截镇魂木正在沉浮。
“张教授来过这里。” 王警官指着黑洞边缘的木屑,那些木屑泛着与老槐树汁液相同的琥珀色,“他要找的不是碎片,是能启动祭坛的钥匙。”
应急灯突然开始闪烁,每次熄灭的间隙,镜中的林峰就会靠近现实一步。当最后一次灯光亮起时,所有镜面里的人影都消失了,只有通风管道的栅栏上多了道新鲜的划痕,形状恰似铜铃上的某个镂空图案。
赵磊突然抓住林峰的胳膊,声音发颤地指着设备间的角落:“那是什么?”
阴影里立着面半人高的穿衣镜,镜框上的雕花与观云阁的木门如出一辙。镜面蒙着厚厚的灰尘,但能清晰看见三人的倒影 —— 只是镜中的王警官没有影子,他的警徽位置嵌着块镇魂木碎片,碎片正在缓慢吞噬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