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尽时，陈宇的皮鞋已经踩碎了别墅花园里的露水。警戒线在蔷薇花丛间拉出一道弧线，把围观的邻居挡在三米外，他蹲在二楼书房的窗边，鼻梁上架着的偏振镜将晨光折射成细碎的光斑，刚好落在窗锁那道几不可见的划痕上。
“放大四倍。”他头也不抬地说，身后的技术科老李立刻调整相机焦距。快门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像是在给这场无声的较量按下计时键。
窗锁上的密码
窗锁是德国进口的六棱叶片锁，这种锁芯有七十二种组合方式，专业开锁匠也得花十分钟才能打开。但此刻锁芯内部的弹子排列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对称——第三和第五片叶片被精准顶起三毫米，刚好卡在锁体的凹槽里，既没破坏内部结构，又能让锁舌自动回缩。
“不是暴力破解。”陈宇用镊子夹起一根细铜丝，小心翼翼地探进锁孔，“是用了渐进式拨片，每片叶片的受力点都在同一个角度。”铜丝触到叶片时，他忽然停手，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看这里的氧化层，有局部脱落的痕迹，像是被某种磁性工具吸附过。”
助手小张凑过来，手里的证物袋里装着前两起盗窃案的锁芯照片：“陈队，您看这个。”照片里的锁芯同样有氧化层脱落，脱落的位置和眼前这把锁惊人地吻合，就像用同一个模板拓印出来的。
陈宇站起身，推开窗户的瞬间，潮湿的空气带着栀子花的香气涌进来。窗外是宽八十厘米的窗台，台面上积着层薄灰，却在正中央有块直径十厘米的圆形区域异常干净，边缘还留着圈浅褐色的印记。
“像是吸盘留下的。”他用手比量着印记的大小，“直径十厘米，真空吸力至少能承重两百公斤。把这个区域的灰尘取样，看看有没有橡胶残留。”
书房的地板是檀木拼接的，踩上去几乎听不到声音。陈宇的目光扫过书架上整齐排列的古籍，忽然停在第三排的《资治通鉴》上——这套书的书脊比旁边的《四库全书》新了至少三成，最底下那本的书页边缘有细微的折痕，像是经常被抽出来。
“周老板说过他有睡前看书的习惯吗？”他抽出那本《资治通鉴》，书页间掉出半张书签，上面印着苏州拙政园的雪景。
“问过了，他说昨晚睡前确实在看这本。”小张翻着笔录本，“但他肯定记得把书签夹在第三十七页，可我们发现时，书签夹在第五十二页。”
陈宇翻开第五十二页，指尖抚过泛黄的纸页。纸张边缘有几处极浅的压痕，像是被什么东西长期压着，压痕的形状呈不规则的六边形，和保险柜的边角轮廓完全吻合。他忽然意识到，这排书架背后很可能藏着暗格。
消失的监控信号
客厅的监控主机还在嗡嗡作响，屏幕上跳动的时间停留在凌晨两点十七分。陈宇拔掉主机后的hdmI线，接口处有层淡绿色的铜锈，比正常使用的设备厚了至少两倍。
“信号不是被屏蔽了。”他用小刀刮下一点铜锈，放在载玻片上，“是被强电流击穿了接口，你看这氧化程度，瞬间电压至少有三千伏。”
技术科的小王正在拆解主机，镊子夹出的电容元件表面有个针孔大小的洞：“陈队，这里有问题。电容被注入了导电膏，通电时会形成短路，但表面的焊锡却没融化，说明是在断电后做的手脚。”
陈宇走到别墅门口的监控立杆旁，探头正对着铁艺大门，镜头玻璃上蒙着层水雾。他让保安调出近一周的录像，发现每天凌晨两点十五分，镜头都会出现两秒的雪花屏，就像某种定时程序在运作。
“前两起案子的监控也是这个时间点出问题？”
“一分不差。”保安队长调出记录，额头上的冷汗滴在键盘上，“我们查过线路，没发现被破坏的痕迹，就像是系统自己出的故障。”
陈宇仰头看着探头，忽然注意到防护罩边缘有根透明的鱼线，线的末端系着块小磁铁，正对着主机的位置。他想起书房窗台上的吸盘印记，心里忽然有了个猜测——窃贼很可能是从外墙攀爬至二楼，先用磁铁干扰监控信号，再通过预先摸清的规律避开巡逻保安。
“查一下小区的电力系统，”他对着对讲机说，“尤其是凌晨两点到两点半的电压波动，有没有异常峰值。”
失窃物品的秘密
周老板瘫坐在真皮沙发上，手里的青花瓷碎片簌簌发抖。那是件明代宣德年间的青花缠枝莲纹瓶，昨晚还摆在书房的博古架上，现在只剩下他手里捧着的底座残片。
“瓶底有个暗格，”他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曾祖父那辈就藏着东西，是半张藏宝图，据说能找到太平天国时期的窖藏……”
陈宇接过残片，底座内侧有个直径三厘米的圆形凹槽，边缘有细微的齿轮纹路。他忽然想起前两起失窃案的失物——刘教授丢失的字画里，有幅石涛的山水图，画轴是空心的；王总被撬走的保险柜里，除了金条还有个紫檀木盒，盒底同样有齿轮暗格。
“这三户丢失的物品，都藏着东西？”他盯着周老板，“为什么不早说？”
周老板的脸瞬间涨红：“那藏宝图是家传的秘密，我以为……以为只是窃贼碰巧看上了瓷器……”
陈宇没再追问，转身走向博古架。架子上还摆着十几个古董花瓶，唯有宣德青花瓶原来的位置留着块方形印记，印记边缘有圈淡淡的白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垫过。他用紫外线灯照射，白痕立刻发出荧光——是蜡，而且是熔点极高的蜂蜡。
“他们在这里停留过至少十分钟。”他对小张说，“蜂蜡的融化速度很慢，能留下这么清晰的印记，说明放置重物的时间不短。”
博古架后面的墙壁是实心砖，但敲上去的声音比其他地方沉闷。陈宇让技术科用超声波探测仪扫描，屏幕上果然出现了个三十厘米见方的空洞，空洞里有金属反射的信号。
“拆墙。”他只说两个字，老李已经拿起了冲击钻。
墙内的线索
砖块掉落的烟尘里，露出个铁皮盒子。盒子上没有锁，只用三根铜丝缠绕着，铜丝的打结方式是航海用的双套结，这种结在潮湿环境下不会松动，解的时候却只需拉动一根线头。
陈宇解开铜丝时，指尖忽然顿住——铜丝表面有层细密的螺旋纹，像是用特殊工具拧过。他想起窗锁里的叶片排列，那种对称感和铜丝的螺旋角度如出一辙。
盒子里没有藏宝图，只有半张泛黄的报纸，日期是十年前的暴雨夜，头版新闻是江湾别墅区发生的一起火灾，配图里的烧毁别墅前站着个穿消防服的年轻人，侧脸轮廓隐约能看出是赵峰。
“赵峰十年前在这里做过消防员？”小张瞪大了眼睛，“我们查他档案时，这一段是空白的！”
陈宇捏着报纸边缘，纸质在十年后依然挺括，显然被人精心保存过。报纸角落有个指甲盖大小的墨渍，形状像片枫叶，他忽然想起老顾工作室里那罐朱砂，颜料的色泽和墨渍的氧化程度惊人地相似。
“把报纸送去化验，”他说，“重点查墨渍成分，还有盒子内侧的指纹。”
这时，电力公司的检测报告传了过来——近三个月，江湾别墅区每周三凌晨两点十七分，都会出现电压骤升，源头指向小区的备用发电机房。陈宇立刻带着人赶往机房，发电机旁的地面上有串模糊的脚印，鞋码是四十二码，和户外用品店仓库里那双攀岩鞋完全一致。
机房角落的通风管被拆开过，里面塞着块电路板，上面的芯片型号和监控主机里的完全相同。陈宇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敲了敲电路板：“这是用报废的军工芯片改的定时装置，能精准控制电压峰值，误差不超过零点五秒。”
指纹的真相
中午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技术科，陈宇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指纹比对结果，眉头越皱越紧。铁皮盒子内侧的指纹和周老板家发现的半个指纹完全吻合，但和老顾、赵峰的指纹都对不上。
“这指纹太奇怪了。”技术科的同事放大图像，“边缘有重叠的痕迹，像是同一个人戴不同厚度的手套留下的，而且指腹的压力分布很均匀，不像是普通人的发力方式。”
陈宇忽然想起赵峰左手上的创可贴，还有老顾食指关节的疤痕。他让同事把两人的指纹扫描进系统，用叠加技术处理后，屏幕上的图像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赵峰的指纹边缘，刚好能和那半个指纹的空白处重合，而老顾的指纹核心，藏着和墨渍相同的枫叶形状。
“是两个人配合作案。”陈宇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赵峰负责技术突破，老顾负责古董鉴定，他们不是随机作案，是冲着那些藏在古董里的秘密来的。”
这时，小张拿着朱砂颜料的化验报告冲进来：“陈队，朱砂里掺了铅，和十年前那场火灾现场的铅含量完全一致！”
陈宇站起身，白板上的线索忽然连成了线——十年前的火灾、被隐藏的消防员履历、藏在古董里的报纸、会航海结的窃贼……他抓起车钥匙，冲向停车场时对对讲机喊：“查十年前火灾别墅的主人，还有老顾和赵峰的关系，重点查他们是否都在那场火灾里受过伤！”
警车驶出警局大门时，阳光刚好刺破云层，把陈宇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看着后视镜里逐渐缩小的办公楼，忽然想起周老板说过的话——那只宣德青花瓶，是他十年前从火灾现场的废墟里捡来的。
撬锁的痕迹、消失的监控、墙内的报纸、重叠的指纹……所有碎片终于在这一刻拼出了完整的图案，而图案的中心，藏着一个被烈火掩埋了十年的秘密。陈宇握紧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知道，这场和幽灵窃贼的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