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半的江城市，天还蒙着一层厚重的灰蓝色，像一块被雨水浸透的旧画布。沿江大道旁的早点摊刚支起油锅，滋滋的热油声混着冷空气里的湿气，在空旷的街道上晕开一圈模糊的声响。陈宇坐在警车副驾驶座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警徽，目光透过布满薄雾的车窗，落在远处灰蒙蒙的天际线。
“陈队，还有十分钟到第一个点位。”驾驶座上的年轻警员小李踩了踩刹车，警车平稳地汇入清晨稀疏的车流。小李刚从警校毕业一年，脸上还带着未脱的青涩，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用力，能看出对这次任务的紧张。
陈宇“嗯”了一声，抬手揉了揉眉心。昨晚接到上级指令，近期江城市区及周边接连出现外来务工人员失踪案件，初步判断可能涉及跨区域人口贩卖团伙，市局成立专项调查组，由他负责一线走访排查。“失踪人员的资料再给我过一遍。”他侧过身，从后座拿起一叠厚厚的案卷。
案卷里的照片上，几个失踪者的面容各异，但眼神里都带着对生活的期许。最年轻的是个刚满十八岁的男孩，叫王磊，来自偏远山区，来江城不到一个月就失联了；年纪最大的是位四十多岁的女工，张桂兰，在建筑工地做饭，失踪前还跟同乡说要寄钱回家给孩子交学费。“都是底层劳动者，警惕性低，流动性强，容易成为犯罪分子的目标。”陈宇的指尖划过照片，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
警车最终停在城郊结合部的一处城中村入口。这里是江城市外来务工人员最集中的区域，密密麻麻的出租屋像被随意堆砌的积木，狭窄的巷道里堆满了杂物，空气中弥漫着油烟、垃圾和潮湿泥土混合的复杂气味。刚下车，一阵刺骨的寒风就灌进衣领，陈宇紧了紧外套，朝身后的队员们挥了挥手：“分成三组，逐户走访，重点询问近一个月是否有同乡失踪，或者遇到可疑人员。注意方式方法，不要引起恐慌。”
队员们迅速分组行动，陈宇带着小李走进了城中村深处。巷道两旁的房门大多还紧闭着，只有少数几家已经亮起了灯，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咳嗽声和收拾东西的响动。他们首先来到一家简易搭建的五金加工厂，门口挂着“诚信五金”的招牌，里面传来机器运转的轰鸣声。
“您好，我们是市局刑侦队的，想向您了解一些情况。”陈宇出示了警官证，工厂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姓刘，听到“刑侦队”三个字，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强装镇定地笑道：“警官同志，有什么事您尽管问，我一定配合。”
“您这里有没有员工近期失踪？”陈宇开门见山。
刘老板挠了挠头，仔细想了想：“失踪的没有，不过……有个叫王磊的小伙子，上个月突然就不来上班了，工资都没结。”
“王磊？”陈宇心里一动，拿出那张十八岁男孩的照片，“是他吗？”
刘老板凑近看了看，用力点头：“对，就是他！这小伙子挺勤快的，平时话不多，每天都是第一个到厂里。上个月十五号那天，他说身体不舒服请了假，之后就再也没来过，我打他电话也打不通。”
“他请假前有没有什么异常？比如提到要去什么地方，或者接触过什么陌生人？”小李在一旁认真记录。
刘老板皱着眉回忆：“异常……好像没有。不过他失踪前几天，总说有人在巷口给他递传单，说有高薪工作介绍，不用干体力活，一个月能挣好几万。我当时还劝他别上当，城里的骗子多，他好像没听进去。”
“传单还在吗？”陈宇追问。
“应该不在了，他当时看了一眼就扔了。”刘老板摇摇头，“我当时也没在意，没想到……”
从五金厂出来，陈宇的眉头拧得更紧了。高薪工作诱惑，这很可能是人口贩卖团伙的惯用伎俩。他们继续在城中村走访，陆续又了解到一些情况。有几位务工人员表示，近一个月确实经常在巷口、菜市场附近遇到陌生男女，穿着体面，手里拿着传单，向他们推销所谓的“高薪工作”，主要针对那些文化程度不高、急于赚钱的外来人员。
“有个女的，大概三十多岁，穿个红色外套，说话挺甜的，说介绍我们去南方的电子厂上班，包吃包住，一个月保底八千。”一位在建筑工地干活的大叔告诉陈宇，“我跟我老乡都动心了，不过我老乡说要跟家里商量一下，就没留联系方式。现在想想，真是后怕。”
“您还记得她具体长什么样吗？有没有什么明显的特征？”陈宇问。
“脸长得挺白的，眼角有颗痣，说话带点南方口音。”大叔努力回忆着细节。
小李迅速把这些信息记录下来，陈宇则在心里梳理着线索：红色外套、眼角有痣、南方口音的女性，以及所谓的“高薪工作”传单，这些都可能是突破口。但仅凭这些碎片化的信息，还不足以锁定犯罪团伙的位置。
上午十点，走访暂时告一段落，三组队员在城中村入口汇合。各组反馈的情况大同小异，都提到了类似的“高薪工作”推销，还有两名失踪人员的信息与案卷中的记录吻合。“看来这个犯罪团伙已经在这一带活动了一段时间，而且目标明确。”陈宇召集队员们开了个简短的现场会，“接下来我们去流浪人员收容所，那里的人员流动性更大，可能会有更多线索。”
江城市流浪人员收容所位于城市的西北角，占地面积不大，几排低矮的平房围着一个小小的院子。收容所的负责人姓张，是个和蔼的中年女人，得知陈宇等人的来意后，立刻热情地接待了他们。“警官同志，你们可算来了。最近确实有几个流浪人员不见了，我们还以为他们自己走了，没太在意。”
张所长带着陈宇等人走进院子，几个流浪人员正坐在院子里的长椅上晒太阳，看到警察进来，都有些拘谨地低下了头。“大家别害怕，我们就是来了解点情况，想问一下，最近有没有陌生人来这里找你们？”陈宇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一些。
流浪人员们面面相觑，没有人说话。张所长在一旁劝道：“大家有什么就说什么，警察同志是来帮我们的，说不定能找到你们失踪的朋友。”
沉默了几分钟后，一个穿着破旧棉袄、头发花白的老人慢慢举起了手。他叫老陈，在收容所待了快一年了，平时沉默寡言，很少与人交流。“我……我知道一些情况。”老陈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颤抖。
陈宇立刻走到他身边：“大爷，您慢慢说，详细点。”
老陈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大概半个月前，有几个陌生人来这里，一男两女，穿着干净的衣服，还给我们带了面包和矿泉水。他们说，能给我们找工作，包吃包住，一个月还有三千块钱。”
“三千块钱？”旁边的一个流浪人员忍不住插话，“我们这种人，能有口饭吃就不错了，他们怎么会给这么多钱？”
“我也觉得不对劲，但有些人动心了。”老陈叹了口气，“我们这里的小吴、阿强，还有一个女的叫小花，都跟他们走了。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那几个人长什么样？有什么特征吗？”小李急忙问道。
老陈努力回忆着：“男的个子挺高，大概一米八左右，留着短发，脸上有个刀疤，说话挺凶的。女的里面，有一个穿红色外套，眼角有颗痣，说话细细的，另一个穿黑色衣服，戴着口罩，看不清脸。”
红色外套、眼角有痣！陈宇的心猛地一沉，这和之前在城中村了解到的女性特征完全吻合。“他们是怎么联系你们的？有没有留下联系方式或者地址？”
“没有地址，他们说等准备好了会来接我们。”老陈摇了摇头，“他们还说，要是跟别人说起这件事，就不给我们找工作了，还要打我们。所以我一直没敢说。”
“大爷，您做得很对，现在把这些情况告诉我们，就是在帮大家。”陈宇安慰道，“那他们接人的时候，是用什么车接的？”
“一辆黑色的面包车，没有牌照。”老陈补充道，“那天早上天还没亮，他们就来了，把小吴他们带走了，车子开得很快，我只看到这些。”
陈宇让小李把老陈说的信息详细记录下来，随后又询问了其他流浪人员，但没有人能提供更多有价值的线索。离开收容所时，张所长有些担忧地说：“警官同志，你们一定要尽快抓到那些坏人，不然还会有人上当的。”
“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力的。”陈宇郑重地承诺。
回到警车上，陈宇立刻给市局指挥中心打电话，通报了目前掌握的线索：犯罪团伙至少有四人，一男三女（其中一名女性特征明显：穿红色外套、眼角有痣、南方口音），驾驶一辆无牌照黑色面包车，以“高薪工作”为诱饵，针对外来务工人员和流浪人员实施人口贩卖。指挥中心随即下达指令，在全市范围内排查无牌照黑色面包车，重点监控城郊结合部、流浪人员聚集地等区域，并对有类似特征的人员进行排查。
中午时分，陈宇带着队员们在附近的一家小餐馆简单吃了点东西。饭桌上，大家都没怎么说话，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凝重。“陈队，你说这个犯罪团伙会不会还有其他窝点？”小李忍不住问道。
“很有可能。”陈宇喝了一口热水，“他们能在城中村和收容所同时活动，说明已经形成了一定的规模，而且反侦察意识很强，没有留下任何有效联系方式，车辆也没有牌照。”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另一名队员问道。
“继续走访。”陈宇放下水杯，眼神坚定，“下午我们去周边的几个建筑工地和废品收购站，那里也是外来务工人员集中的地方，说不定能找到更多线索。另外，联系技术部门，调取城中村和收容所附近的监控录像，看看能不能拍到那辆黑色面包车的轨迹。”
下午一点，陈宇等人来到了距离城中村不远的一处建筑工地。这里正在建设一座大型商场，工地上尘土飞扬，工人们正在紧张地忙碌着。陈宇找到工地负责人，说明来意后，负责人立刻召集了工地上的外来务工人员。
“警官同志，我跟你们说，我前几天也遇到过你们说的那种人！”一个皮肤黝黑的年轻工人举手说道，“也是一个穿红色外套的女的，给我递传单，说介绍我去一个家具厂上班，一个月六千块。我当时觉得待遇太好了，有点怀疑，就问她家具厂在哪里，她支支吾吾说不清楚，我就没理她。”
“她还有没有说别的？比如工作内容、上班时间之类的？”陈宇问。
“没说太多，就说很轻松，不用干重活。”年轻工人回忆道，“我当时还觉得奇怪，哪有这么好的事。”
陈宇又询问了其他工人，有几个人表示也见过类似的推销人员，但都因为觉得可疑而没有进一步接触。从建筑工地出来，陈宇等人又去了附近的废品收购站，结果同样一无所获。
傍晚时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寒风也变得更加凛冽。陈宇带着队员们回到市局，技术部门已经调取了城中村和收容所附近的监控录像。大家围在监控屏幕前，仔细查看每一个画面。
“陈队，你看这里！”小李突然指着屏幕喊道。画面显示，半个月前的一个清晨，一辆黑色面包车缓缓驶入城中村的巷道，由于光线较暗，加上角度问题，无法看清车内人员的面容。几分钟后，面包车驶出巷道，车后座似乎坐了几个人。
“放大画面，看看能不能找到车辆的特征。”陈宇说道。技术人员立刻操作设备，将画面放大，但由于车辆没有牌照，车身也没有任何明显的标识，很难确定车辆的具体信息。
“再看收容所附近的监控。”陈宇说道。收容所附近的监控画面同样模糊，只能看到一辆黑色面包车在凌晨时分停在收容所门口，几分钟后，几个人影钻进车内，车辆迅速驶离。
“看来这个团伙很狡猾，专门选择监控死角和光线昏暗的时间段作案。”技术人员无奈地说道。
陈宇揉了揉太阳穴，虽然目前掌握了一些线索，但距离锁定犯罪团伙的位置还有很大距离。“大家先回去休息，明天一早我们继续排查。”他对队员们说道，“小李，你把今天收集到的所有线索整理一下，形成一份详细的报告，明天早上交给我。”
回到家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陈宇的妻子和孩子已经睡着了，客厅里还留着一盏微弱的夜灯。他轻手轻脚地走进客厅，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坐在沙发上，拿出今天记录的线索，反复梳理着。
红色外套、眼角有痣、南方口音的女性；一米八左右、脸上有刀疤的男性；无牌照黑色面包车；高薪工作诱饵……这些线索像散落的珍珠，需要一根线把它们串起来。陈宇想，这个犯罪团伙既然以“高薪工作”为诱饵，很可能会伪造一些虚假的招聘信息，或者在网上发布广告。或许可以从网络入手，排查近期发布的类似招聘信息。
想到这里，陈宇立刻拿出手机，给负责网络侦查的同事打了个电话，让他们帮忙排查江城市近期的网络招聘信息，重点关注那些薪资异常高、要求低、不注明具体地址的招聘广告。
挂了电话，陈宇疲惫地靠在沙发上。他知道，人口贩卖案件的侦破难度很大，犯罪分子往往行踪诡秘，流动性强，而且受害者大多是底层人员，信息闭塞，给调查工作带来了很大的挑战。但他更清楚，作为一名警察，他肩上扛着的是人民的期望和责任，无论多么困难，他都必须坚持下去，把犯罪分子绳之以法，让失踪的人员早日回家。
第二天一早，陈宇刚到市局，就接到了网络侦查部门的电话。“陈队，我们排查到一条重要线索！”电话那头的同事语气兴奋，“三天前，有人在一个本地的二手交易网站上发布了一条招聘信息，内容是‘高薪诚聘普工，包吃包住，月薪八千，无经验要求’，联系人是一个姓王的女士，留了一个手机号码。我们查询了这个手机号码的注册信息，是用假身份证办理的，但我们通过基站定位，发现这个号码最近经常在城郊的一个废弃仓库附近活动。”
“废弃仓库？具体位置在哪里？”陈宇立刻精神起来。
“在城西的老工业区，那里有很多废弃的工厂和仓库，具体地址是城西工业区三号路12号。”
“好，我马上带人过去！”陈宇挂了电话，立刻召集队员们，带上装备，驱车赶往城西老工业区。
城西老工业区曾经是江城市的工业中心，后来随着城市的发展，工厂陆续搬迁，留下了大片废弃的厂房和仓库，平时人迹罕至，杂草丛生，显得格外荒凉。警车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行驶，周围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气息。
“陈队，前面就是三号路12号仓库了。”小李指着前方一座破旧的仓库说道。仓库的大门紧闭，上面挂着一把生锈的大锁，周围长满了齐腰高的杂草。
陈宇示意队员们停车，然后分成两组，一组绕到仓库后面，一组留在正面，小心翼翼地靠近仓库。仓库里隐约传来一些微弱的声音，像是有人在说话。
“大家注意隐蔽，不要打草惊蛇。”陈宇压低声音说道。他慢慢走到仓库门口，透过门缝向里面望去。仓库里光线昏暗，堆放着很多废弃的机器设备，几个身影在里面晃动，其中一个穿红色外套的女人格外显眼。
“就是她！”陈宇的眼神一凛，立刻对队员们做了个行动的手势。队员们迅速冲上前，一脚踹开仓库大门，大喊道：“警察！不许动！”
仓库里的人顿时慌作一团，那个穿红色外套的女人想往仓库后面的小门跑，被早已埋伏在那里的队员当场制服。其他几个人也纷纷被控制住，其中就包括那个脸上有刀疤的高个男人。
陈宇走进仓库，仔细查看周围的环境。仓库的角落里，用铁丝网隔出了一个狭小的空间，里面蜷缩着几个人，正是之前失踪的王磊、张桂兰等人，还有收容所里失踪的小吴、阿强和小花。他们的手脚都被绳子捆着，嘴巴被胶带封住，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别害怕，我们是警察，你们安全了。”陈宇立刻让人解开他们身上的绳子，撕掉胶带。
“警察同志，救救我们！”王磊看到陈宇，激动得哭了起来，“他们把我们关在这里，每天只给我们吃一点点东西，还打我们，说要把我们卖到外地去。”
陈宇看着这些受害者身上的伤痕，心里的怒火再次燃起。他走到那个穿红色外套的女人面前，冷冷地问道：“你们还有其他同伙吗？被你们拐卖的人还有多少？”
女人低着头，沉默不语。旁边的刀疤男恶狠狠地瞪着陈宇：“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要杀要剐随便你们！”
“哼，到了这里，就由不得你们了。”陈宇示意队员们将所有嫌疑人带回市局审讯，同时联系了救护车，将受伤的受害者送往医院治疗。
回到市局后，审讯工作立刻展开。在确凿的证据面前，嫌疑人最终交代了自己的犯罪事实。这个犯罪团伙共有六人，以刀疤男为首，长期在江城市及周边地区活动，专门以“高薪工作”为诱饵，诱骗外来务工人员和流浪人员，然后将他们拐卖到偏远地区的黑工厂或娱乐场所，从中牟取暴利。截至目前，他们已经拐卖了二十余人。
根据嫌疑人的交代，警方迅速展开抓捕行动，将另外两名在逃的嫌疑人抓获归案，并成功解救了其余被拐卖的受害者。
当所有嫌疑人都被绳之以法，受害者们与家人团聚的那一刻，陈宇站在市局的办公楼前，看着天边升起的朝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寒风依旧凛冽，但他的心里却充满了温暖和坚定。他知道，打击犯罪的道路永远不会结束，但只要他和他的队员们坚守岗位，就一定能守护好这座城市的安宁，让更多的人免受伤害。
而这起人口贩卖案件的侦破，也给所有外来务工人员和底层劳动者敲响了警钟：天上不会掉馅饼，所谓的“高薪工作”背后，可能隐藏着致命的陷阱。同时，也让人们看到了人民警察为了守护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所付出的努力和牺牲。
陈宇掏出手机，给妻子发了一条信息：“任务完成，一切平安，今晚回家吃饭。”然后转身走进办公楼，迎接他的，将是新的挑战和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