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颠簸,孩子们早已被折磨得萎靡不振,像霜打的茄子般蔫蔫地靠在车里,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一日,马车终于在一处看起来颇为热闹的城镇边缘停了下来。车外传来比往日更嘈杂的人声,有叫卖声、吆喝声,似乎是个集市或者驿站。
“头儿,在这歇歇脚吧,马也得喂点精料了。” 赶车的声音说道。
“嗯,都看紧点,别出岔子。”那个粗哑的声音回应道。
车门被打开,刺眼的阳光照射进来,让孩子们都不适地眯起了眼睛。夏明玥趁机飞快地朝外瞥了一眼,果然是个官道旁的驿站,人来人往,还有穿着官服的小吏走动。
她的心,猛地跳动起来。
这是一个机会!也许是离开京城后,最好的一个机会!
拐子们显然也深知此地不宜久留,并未让孩子们下车,只是拿了干粮和水递进来。那个凶恶的壮汉(孩子们私下叫他“刀疤脸”,因为他脸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守在车门口,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夏明玥小口小口地啃着硬饼,大脑飞速运转。直接呼救?不行,刀疤脸就在门口,恐怕她刚喊出声,就会被捂住嘴拖走,下场只会比那个逃跑的女孩更惨。
她需要更巧妙的方法。
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腰间悬挂的一枚玉佩上。这是去年生辰时,舅舅柳家人送来的礼物,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雕着寓意吉祥的萱草纹,做工极其精致。在侯府,这或许只是她众多饰品中不起眼的一件,但在这市井之地,绝对是价值不菲的稀罕物。
一个计划在她心中迅速成型。
她假装被饼子噎到,剧烈地咳嗽起来,小脸憋得通红。
“水……我要喝水……”她声音微弱地哀求着,眼神可怜巴巴地望向刀疤脸。
刀疤脸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但还是将水囊递了过来,骂道:“事儿真多!快点喝!”
夏明玥伸出小手去接水囊,手腕却“不小心”一抖,水囊没拿稳,里面的冷水泼洒出来,溅了她自己和刀疤脸一身。
“废物!” 刀疤脸勃然大怒,抬手就想打。
“对…对不起……” 夏明玥吓得缩起脖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看起来无比慌乱。就在她手忙脚乱地似乎想用袖子去擦刀疤脸身上的水渍时,系着玉佩的丝绦被她“无意间”勾扯了一下,那枚莹润的白玉佩“啪嗒”一声,掉落在车辕上,又弹了一下,落在了驿站门口尘土飞扬的地面上,位置不偏不倚,正在一个非常显眼的地方。
阳光照射在玉佩上,反射出温润的光泽。
刀疤脸的注意力被她的笨拙和泼水完全吸引,正怒气冲冲,一时竟没注意到玉佩掉了。
夏明玥心中狂跳,却不敢表露分毫,只是怯生生地继续道歉,用身体挡住刀疤脸的视线。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体面、像是过往商客模样的中年人正好从驿站里走出来,脚步一顿,目光被地上那枚显然非同寻常的玉佩吸引。他弯腰捡了起来,拿在手中仔细端详,脸上露出惊讶和疑惑的神色。
夏明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心中无声地呐喊:‘捡到它!注意到它!去报官!或者,至少,记住它!’
那商人拿着玉佩,抬头四处张望,似乎想寻找失主。
刀疤脸此时也终于发现了异常,顺着商人的目光看去,脸色骤变!他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恶狠狠地瞪了夏明玥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但他不敢声张,只能猛地跳下车,几步冲到那商人面前,一把将玉佩夺了回来,粗声粗气地道:“看什么看!老子的东西掉了!”
商人被他吓了一跳,看着刀疤脸凶神恶煞的模样,以及他身后那辆看起来就有些可疑的马车,张了张嘴,终究没敢说什么,悻悻地快步走开了。
刀疤脸攥着玉佩,回到车边,死死盯着夏明玥,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小丫头片子,心思倒不少!等到了地方,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说完,他粗暴地关上车门,重新落锁。
车内重新陷入黑暗。
夏明玥靠在车壁上,缓缓闭上眼睛,心中一片冰凉。
失败了。
她精心策划的、寄托了巨大希望的行动,就这样轻易地被扼杀了。现实的残酷,再次给她上了沉重的一课。在这些经验丰富的拐子面前,她这点小聪明,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刚刚燃起,就被无情地踩灭。
前路,似乎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