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绣房,闷热而压抑。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棉絮和丝线纤维,混合着汗水的气息。几个绣娘埋头在绣绷前,只有针线穿过布料的细微声响。
张玥坐在角落,面前是她今日需要完成的定额——一件需要修补的旧屏风。屏风本身材质普通,但上面的绣样磨损严重,需要重新补绣。
管事嬷嬷给她的丝线颜色不全,且质地粗糙。若是寻常绣娘,恐怕只能勉强补上,让图案看得过去便算交差。
但张玥没有。
她仔细端详着屏风上残存的“喜鹊登梅”图案,脑海中迅速勾勒出完整的画面。她拿起那有限的几种颜色,手指翻飞,针法灵动。她没有简单地填补空缺,而是利用深浅不一的同色丝线,巧妙地运用记忆中“叠色法”的皮毛,竟将那喜鹊的羽毛绣出了蓬松的质感,将梅花的花瓣绣出了渐变的层次!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与这沉闷环境格格不入的优雅与专注。周围的绣娘偶尔抬头看她一眼,眼神从最初的轻视,渐渐变成了惊讶和不解。她们不明白,这个被“发配”来的小姐,为何做这等粗活还能如此投入,而且那手艺……似乎比她们这些做了多年的人还要精妙?
张玥心无旁骛。她将这次修补,当作了一次练习和挑战。在有限的条件下,创造出最好的效果,这本身就是一种能力的证明。
屏风终于在她手中焕然一新。那对喜鹊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振翅飞走;那株红梅凌寒怒放,生机盎然。整幅绣面,竟比原来完好的时候还要精致传神!
她刚将最后一针收尾,就听绣房外传来一阵喧哗。原来是张承宗陪着一位来自北地、相熟的客商陈老板参观家中产业,正好走到了绣房附近。
“张兄,你这绣房倒是收拾得齐整。” 陈老板笑着迈进门槛,目光随意扫过。
忽然,他的目光定格在了张玥刚刚完工的那扇屏风上,脚步也停了下来。
“这……” 陈老板快步走上前,俯下身,仔细端详着屏风上的绣活,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好!好手艺!这喜鹊,这梅花!神了!简直神了!”
他激动地转向张承宗:“张兄,这屏风是何人所绣?陈某走南闯北,见过的绣品不计其数,这般灵动的技艺,实属罕见!这绝非普通绣娘所能及!”
张承宗也愣住了。他顺着陈老板的目光看去,只见那扇原本破旧的屏风,此刻竟如同被施了仙法一般,焕发出惊人的光彩。他也认得,这确实是自家绣房的手笔,只是……何时有了这般厉害的绣娘?
管事嬷嬷连忙上前,有些尴尬地回话:“回老爷,陈老板,这……这是玥小姐方才修补完成的。”
“玥儿?” 张承宗更是惊讶,目光落在角落里安静站着的张玥身上。
陈老板也看向张玥,见她年纪虽小,却气质沉静,不由赞道:“原来是张兄的千金!难怪有如此慧心巧手!张兄,这屏风,陈某甚是喜爱,不知可否割爱?我愿出……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
绣房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寻常绣娘辛苦一年,也未必能挣到十两银子。这一扇修补过的旧屏风,竟值五十两?!
张承宗心中亦是震动。他看向张玥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起来。这个养女,似乎总能在不经意间,给他带来“惊喜”。
张玥依旧垂着眼,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但她知道,自己这“不经意”间展露的“绝艺”,如同一颗石子,再次在这看似平静的张家,激起了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