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许下的“自由时间”虽然短暂，且处于严密的“关注”之下，但对张玥而言，已是久旱逢甘霖。
她不再需要躲在廊下借着微光偷偷阅读，而是可以正大光明地在完成绣活后，回到自己那间临水的小房间，点亮油灯（虽然灯油份例依旧被克扣，但至少不会被斥责浪费），摊开书本。
周夫子赠予的书籍被没收了，她无法再接触那些深奥的经史。但她另辟蹊径，将目光投向了张家藏书阁中那些无人问津的“杂书”。
张家以商起家，藏书阁里正经的经史子集不多，反倒是各地的风物志、游记、前人笔记、甚至是一些算经、农书、医书杂录占据了大部分空间。这些书籍，在崇尚科举的世人眼中是不入流的“杂学”，但此刻在张玥看来，却是一个包罗万象的宝库。
她像一块贪婪的海绵，沉浸在这些“杂学”的天地里。
她从《扬州风物志》中了解了江南的物产、漕运的繁忙；从一本前朝商人所着的《行商笔记》中，看到了各地物价的差异、经营的窍门，甚至还有对海外番邦奇珍的记载；她从《九章算术》中领略了数字的奥秘和逻辑的严谨；甚至从一本残破的《本草拾遗》中，认识了许多草药的形状和效用。
这些知识看似零散，却极大地开阔了她的眼界，让她对这个世界运行规则的理解，不再局限于四书五经和深宅内院。
她尤其对那本《行商笔记》爱不释手。书中记载了作者如何利用信息差，低价收购偏远地区的特产，运到富庶之地高价卖出；如何与各色人等打交道，建立自己的人脉网络；甚至如何在乱世中利用商队传递消息……
这些内容，为她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她隐隐感觉到，除了依靠血缘和权柄，似乎还有另一种力量，可以跨越地域，沟通南北，甚至……积累巨大的财富和影响力。
这一日，她在整理一堆被虫蛀了大半、准备丢弃的旧书册时，无意中发现了一本被压在箱底、封面模糊的账册。看样式和笔迹，似乎是很多年前的老账本了。
她本欲随手放下，目光却被其中几页用一种特殊朱砂标记的、与前后账目似乎格格不入的条目吸引。
那几笔账目记录的是与一个名为“海云号”的商行的往来，交易的物品并非张家主营的茶叶、丝绸，而是一些她从未听过的名称：“珊瑚玳瑁”“龙涎香”“番邦琉璃”，金额巨大，但入账方式却极为隐晦，似乎刻意绕开了张家明面上的总账。
张玥的心跳微微加速。她拥有过目不忘之能，迅速将这几页异常的账目记在脑中。
这是一个意外的发现。这本残破的旧账本，似乎揭示了张家一条不为人知的、隐秘的财路，或者说，一段被刻意掩埋的过去。
她不动声色地将账册放回原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现。
但她的心中，已然掀起了波澜。张家的水，似乎比她想象的要深。而这条意外发现的隐秘线索，或许在未来某个时刻，会成为她手中一件意想不到的武器。
知识的天地无限广阔，而人心的幽微与世事的复杂，更是她需要不断学习和揣摩的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