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张玥在张府的生活逐渐步入一种看似平静的轨道。
她每日晨昏定省,对张承宗和李氏恭敬有加,言语间带着恰到好处的孺慕之情。她努力学习江南的饮食习惯和说话口音,小心翼翼地抹去自己身上属于京城的印记。对待下人,她不卑不亢,既不过分亲近拉拢,也不随意斥责立威,保持着一种符合她“养女”身份的、温和而略带疏离的态度。
李氏见她乖巧,倒也真心教她一些女红针线,认些简单的字。张玥学得极快,但她总是控制在比普通孩子稍快一点的水平,既不显得愚笨,也不至于惊世骇俗。
张承宗忙于生意,在家的时间不多,但对这个给自己带来“有后”希望(自从张玥来了之后,李氏似乎真的有了怀孕的迹象,这让张承宗更加认为她是福星)的养女,也颇为上心,偶尔会过问她的起居学业。
这一日,张承宗难得下午就在家,却坐在书房里,对着几本账册眉头紧锁,唉声叹气。似乎是有一笔往来账目怎么也算不平,牵扯到一批即将交付的货物,若处理不好,恐怕要赔上一笔不小的银子。
李氏在一旁陪着,也跟着着急,却帮不上忙。
张玥正巧来送她新绣好的一个香囊给李氏,在书房门口听到了里面的对话。她心思微动,觉得这可能是一个进一步稳固自己地位的机会。
她端着丫鬟准备好的茶水,轻轻走了进去。
“爹,娘,喝点茶歇歇吧。” 她声音软糯,将茶水放在桌上。
张承宗烦躁地挥了挥手,目光仍死死盯在账本上。
张玥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装作好奇地凑近看了看那摊开的账本。上面的数字和条目在她眼中快速闪过。在侯府时,她虽年幼,但夏瑾偶尔会抱着她看些简单的邸报或家中田庄的账目,耳濡目染,她对数字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和记忆力。
只看了几眼,她便发现了一处极其隐蔽的错误。有一笔五十两银子的支出,在入账时被误写成了五百两,导致后续的结算全部出现了偏差。
她若是直接指出,未免太过骇人。一个五岁的孩子,如何能看懂这复杂的账目?
她眨了眨眼睛,伸出小手指着那处数字,用一种天真无邪、充满疑惑的语气对张承宗说:“爹爹,这个圈圈(指‘5’)和那个圈圈(指后面的‘0’)放在这里,是什么意思呀?它好像比前面那个‘五十’的圈圈大了好多好多呢!”
她故意混淆了数字和“圈圈”的概念,只强调了自己对“大小”的直观感受。
张承宗原本心烦意乱,被她这么一打岔,更是不耐,随口道:“小孩子家懂什么,这是五百两……”
话说到一半,他猛地顿住了!
目光如同被磁石吸住一般,死死地钉在了张玥手指的那处!五百两?这笔支出他隐约有印象,绝对没有五百两之多!他一把抓过账本,凑到眼前,仔细核对着前后的条目和原始单据。
李氏也察觉到了丈夫的异样,紧张地看着他。
半晌,张承宗猛地一拍桌子,脸上瞬间由阴转晴,甚至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狂喜!
“错了!果然是这里错了!是五十两,不是五百两!哈哈哈!平了!账目平了!” 他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一把抱起还在“懵懂”状态的张玥,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玥儿!你真是爹的福星啊!要不是你,爹这回可要亏大了!”
李氏也明白过来,顿时喜笑颜开,连声道:“我就说玥儿是个带福气的!老爷,这可是大喜事!”
张玥被张承宗抱着,脸上适时地露出被夸奖后羞涩又开心的笑容,心里却是一片清明。
她成功了。
她既展现了自己的“价值”(哪怕是误打误撞的福气),又没有暴露自己真实的认知水平。经此一事,她在张承宗心中的分量,无疑会大大加重。
“福星”之名,开始在张府下人间悄悄流传。
张玥知道,这还远远不够。但这第一步,她走得很稳。
夜晚,她再次取出那方海棠帕,在月光下静静看着。回家的路还很漫长,但至少,她在这陌生的地方,为自己赢得了一丝喘息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