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玥的小脸瞬间变得煞白,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她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低着头,像个等待审判的小犯人。
周夫子打量着眼前这个穿着细棉布裙、容貌玉雪可爱的小姑娘。他认得这是东家新收养的女儿,名唤张玥。他见她躲在窗外已非一日,起初只当是小孩子好奇,未曾理会。方才靠近,却听到她竟在低声跟读,口齿清晰,毫无错漏,不禁心生讶异。
“你在此作甚?” 周夫子语气平和,却自带威严。
张玥紧张地绞着衣角,声音细若蚊蚋:“我……我听到夫子在讲课,觉得……觉得好听……”
“哦?” 周夫子眉梢微挑,“你听得懂?”
张玥不敢抬头,小声道:“有些听得懂,有些……听不懂。就是觉得念起来,很好听。”
周夫子沉吟片刻,忽然道:“我方才所念《论语》首章,你可能复述?”
张玥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抬起头,清澈的目光带着一丝不确定,开始背诵:“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她背得一字不差,音调虽带童稚,却流畅自然。
周夫子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惊讶。一个无人教导的五岁稚童,仅凭窗外偷听,竟能如此?这已非“觉得好听”可以解释,分明是天赋异禀,过耳不忘!
他心中顿时起了爱才之念。他一生追求学问,最见不得明珠蒙尘。
“你既喜欢听,为何不光明正大地进来听?” 周夫子问道。
张玥眼神一黯,低下头:“我……我是女子……爹爹和娘亲,只让我学女红……”
周夫子闻言,心中了然,亦有些感慨。这世道对女子束缚颇多,纵有才华,也难有施展之地。他看着张玥那带着渴望又有些怯懦的眼神,做出了一个决定。
“你随我来。” 周夫子转身朝正院走去。
张玥心中忐忑,不知祸福,只能乖乖跟在后面。
周夫子直接去见了张承宗和李氏,将方才所见如实相告,末了道:“东家,令嫒年纪虽小,却聪慧异常,记忆力惊人,实乃璞玉。若只困于女红针黹,未免可惜。老夫不才,愿破例允她在学堂角落旁听,识些字,明些理,于她将来亦有益处。”
张承宗和李氏听完,面面相觑,皆是震惊。他们知道张玥伶俐,却不想竟有如此天赋?
张承宗捻着佛珠,沉吟不语。让养女读书?这似乎有些超出他对女儿的期望。但周夫子是重金请来的名士,他的话自有分量。而且,一个知书达理的女儿,将来或许能许配更好的人家,对张家也更有利。
李氏想的则是,女儿多才多艺,将来更能讨未来婆家欢心。况且,只是旁听,又不考科举,无伤大雅。
夫妻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张承宗终于点了点头,对周夫子拱手道:“既蒙夫子不弃,是这丫头的造化。那便烦请夫子多多费心了。只是她年纪小,若有顽劣之处,夫子尽管管教。”
就这样,张玥的命运,因为周夫子的一次发现和一份惜才之心,发生了微妙的转折。
她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触摸到那些她渴望已久的方块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