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户木屋的火堆噼啪作响,跳动的火光将众人脸上惊疑不定的表情映照得忽明忽暗。
艾丽莎的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每个人心中激起千层波澜。
“月神遗族……明珠公主……”张玥(夏晚晴)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海棠帕,指尖摩挲着上面熟悉的双蕊海棠纹样。这方帕子陪伴她六年,是母亲柳氏在她五岁生辰时亲手所绣。她记得母亲当时温柔地说:“海棠并蒂,永不离分。”如今想来,这纹样背后,竟隐藏着如此惊人的秘密?
陆景云第一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上前一步,目光锐利如鹰:“艾丽莎姑娘,你确定没有认错?这刺绣纹样,当真是月神遗族的圣纹?明珠公主又是何人?”
苏红袖也皱紧眉头:“妹子,你母亲她……”
张玥抬手制止了苏红袖的追问,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看向艾丽莎,沉声问道:“请你详细说说,什么是月神遗族?明珠公主又是谁?你为何看到这方帕子如此激动?”
艾丽莎靠在木屋简陋的墙壁上,火光映照着她苍白但难掩精致的面容。她环顾屋内众人,碧蓝的眼眸中闪烁着一种急切的光芒。从这些中原人的反应来看,他们显然不知道这刺绣背后的含义,但……这个女子和帕子的主人,一定关系匪浅。
“月神遗族,”艾丽莎用生涩但努力清晰的中原话缓缓说道,“是西域最古老、最神圣的族群。传说千年之前,统治西域的不是现在的黄金家族,而是一个崇拜月亮女神、掌握着神奇力量的族群。他们建立了最初的圣城,挖掘了圣泉,能够沟通月亮,获得净化与治愈的力量。”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但是三百年前,黄金家族联合其他部落发动战争,月神遗族在战乱中衰落。最后一位拥有纯正遗族血脉的公主——我们称她为‘明珠公主’——在二十年前突然失踪。从那以后,月神遗族彻底销声匿迹,圣泉也渐渐失去了往日的荣光。”
“二十年前……”张玥心头一震。母亲柳氏今年三十有六,二十年前正是十六岁,与艾丽莎所说的明珠公主年龄相符。而且母亲确实来自江南,并非西域……
不,不对。张玥忽然想起那封在母亲书房发现的西域来信,信中提到“爱女……柳氏……西域……庇护”。还有母亲外祖家与西域曾有往来的线索。难道母亲柳氏并非真正的柳家女儿?而是被柳家收养的西域遗孤?
这个念头让张玥呼吸急促起来。
艾丽莎继续说道:“我所在的火狐部,世代都是月神遗族的守护部落之一。部族中保存着关于遗族的详细记载,包括圣纹的图谱、皇室的徽记,以及……明珠公主的画像。”她目光灼灼地盯着张玥,“你手中的刺绣,上面的‘双蕊海棠’纹样,正是月神遗族皇室独有的圣纹!这种纹样绝不可能外传,更不可能被外人模仿——因为它的绣法需要特殊的血脉之力才能完成,在月光下会流淌银辉。”
仿佛为了验证她的话,张玥将海棠帕举到火光照耀下,轻轻转动角度。果然,在某个特定角度,那朵海棠花的边缘竟然真的泛起了极淡的、流水般的银色光泽,若非刻意观察,根本难以察觉!
屋内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苏红袖瞪大了眼睛,“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刺绣!”
陆景云眉头紧锁,他看向张玥:“晚晴,令堂可曾提过这刺绣的来历?”
张玥摇头,声音有些干涩:“母亲只说这是家传技艺,让我务必学好。她教我这种‘月华叠针’法时特别强调,每一针的角度和重叠都有讲究,绣成后要在月光下检验是否‘流辉’……”她忽然停住,因为母亲当年说这些话时的神情,此刻回忆起来,竟是那般庄重而哀伤。
艾丽莎激动地坐直身体:“月华叠针!正是月神遗族皇室绣娘才会的秘法!还有……”她指向帕子一角一个极其隐蔽的、形如弯月的小小标记,“这个暗记,是遗族皇室物品的防伪标志,只有核心成员才知道它的含义和位置!”
张玥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个弯月标记她一直以为只是母亲绣着玩的装饰,从未多想。如今看来,这小小的标记,竟承载着如此沉重的秘密。
“所以,”张玥的声音微微发颤,“你的意思是,我母亲……可能就是二十年前失踪的明珠公主?”
“极有可能!”艾丽莎急切地说,“明珠公主失踪时约莫十六岁,最喜爱的花就是海棠。她居住的‘月华宫’中,种满了从中原移植的海棠树。而且……”她仔细端详张玥的面容,眼中渐渐浮现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你的眉眼……和明珠公主的画像……有五六分相似!尤其是这双眼睛的形状和眼神……”
张玥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一步,被陆景云及时扶住。
母亲是西域月神遗族的公主?自己是遗族公主的女儿?那父亲夏安知道吗?当年母亲嫁入永宁侯府,背后又隐藏着怎样的故事?赵姨娘拐卖自己,仅仅是为了争宠,还是……也牵扯到了母亲的身世秘密?
无数疑问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等等,”苏红袖忽然开口,她保持着江湖人的警惕,“艾丽莎姑娘,你说的这些虽然惊人,但我们如何确定你不是在编故事?也许你只是想利用我们,摆脱你叔叔的追捕。”
艾丽莎脸色一白,但随即露出坚定的神色。她忽然伸手解开了自己衣领最上方的扣子,从脖颈处拉出一条用细细银链穿着的吊坠。吊坠是一枚小巧的、月牙形的银色金属牌,上面雕刻着复杂的花纹。
“这是火狐部守护者的信物,每一个真正的守护者都有。”艾丽莎将吊坠递给陆景云,“上面用古西域文刻着誓言。你们若是不信,可以找懂行的人辨认。”
陆景云接过吊坠仔细查看。他虽然不精通古西域文,但作为靖海侯世子,对各国文字都有涉猎。这吊坠的工艺古老,上面的文字确实是西域古体,大致意思是“以血为誓,守护遗族,至死不渝”。
“而且,”艾丽莎继续道,“如果我想骗你们,何必说出月神遗族这样的秘辛?这在中原几乎无人知晓。我说这些,是因为我认出了圣纹,因为你们救了我,也因为……”她看向张玥,眼中流露出真挚的恳求,“我感觉到,你们是能够帮助我们的人。”
“帮助你们?”张玥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你们遇到了什么麻烦?你叔叔巴图尔追捕你,不仅仅是因为你偷了圣物吧?”
提到这个,艾丽莎眼中闪过痛苦和愤怒:“是的。我叔叔巴图尔,还有如今掌控西域皇城的大祭司萨鲁曼——那个你们口中的‘中原恶魔祭司’——他们已经完全背叛了月神遗族的信仰!”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一个更加黑暗的故事。
原来,十几年前,大祭司萨鲁曼不知从哪里得到了一种邪恶的力量,开始逐步掌控西域皇城和圣泉。他宣称月神遗族是导致圣泉衰弱的罪魁祸首,要求各部族交出所有与遗族相关的圣物和记载。一开始,有些部落相信了他,但很快人们发现,他所谓的“净化”其实是毁灭——他将圣物中的力量抽取出来,用于增强自己的邪术。
艾丽莎的父亲,前任火狐部首领先察觉了萨鲁曼的阴谋,试图联合其他部落反抗,却被萨鲁曼设计害死。她的叔叔巴图尔在萨鲁曼的支持下夺取了部落大权,成为萨鲁曼的忠实走狗。
“我偷走的‘月神之泪’,是部族世代守护的圣物之一。它是开启圣地某些封印的钥匙。”艾丽莎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柔软皮革包裹的物件,小心翼翼地打开。
柔和的月白色光华瞬间流淌出来,照亮了昏暗的木屋。那是一块鸡蛋大小、天然形成的水晶,内部仿佛有液态的月光在缓缓流动,美得令人窒息。众人甚至能感觉到一股温暖纯净的能量从水晶中散发出来,让人心神安宁。
“萨鲁曼一直在搜集这些钥匙,”艾丽莎的声音带着恨意,“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绝不能让他得逞!所以我带着‘月神之泪’逃出来,想前往中原,寻找可能流落在那里的遗族后裔,或者……至少将圣物藏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她看向张玥,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现在我遇到了你们,遇到了可能拥有遗族血脉的人!这一定是月神的指引!请你们帮帮我,帮帮月神遗族!如果我们能揭穿萨鲁曼的真面目,阻止他的阴谋,就能拯救西域,也能……也许能找到更多关于明珠公主的线索。”
张玥与陆景云对视一眼,两人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事情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复杂。原本以为只是对付赵姨娘和太后,现在却牵扯进了西域的权力斗争、千年遗族的兴衰,以及一个试图搜集圣物钥匙的神秘大祭司。
“萨鲁曼和中原的太后有勾结吗?”陆景云突然问道。
艾丽莎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我听叔叔提起过,萨鲁曼和中原某个大人物有秘密往来,似乎是在进行某种交易。但具体是谁,我不清楚。”
“是太后。”张玥肯定地说,“太后与大祭司勾结,一个想掌控中原朝堂,一个想彻底统治西域,他们的目标可能更大。”
木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火堆发出噼啪的响声,“穿山甲”在角落里不安地扭动,发出呜咽声。
终于,张玥开口了,声音平静而坚定:“艾丽莎,我们可以合作。我的敌人也是太后和大祭司,我们有共同的目标。但是,在我们完全信任彼此之前,我需要更多的证据,证明我母亲就是明珠公主,也证明你所言非虚。”
艾丽莎急切地说:“我可以带你们去西域!我知道一条隐秘的古道,可以穿过‘死亡峡谷’,直达西域的‘遗忘绿洲’。那里是月神遗族曾经的一个秘密据点,虽然已经荒废,但可能还保留着一些记录。而且……”她看向张玥手中的海棠帕,“如果你母亲真是明珠公主,那么到达遗族圣地后,圣泉可能会有反应——纯净的遗族血脉,能够引动圣泉共鸣。”
这个提议让众人心动。如果真能证明张玥的遗族血脉,不仅她的身世之谜可以解开,或许还能获得对抗萨鲁曼和太后的力量。
“但死亡峡谷非常危险,”苏红袖皱眉道,“我听楼里的老人说过,那里常年毒瘴弥漫,还有诡异的流沙和凶兽,几乎没有人能活着穿越。”
“几乎,不是绝对。”艾丽莎说,“我们火狐部保留着穿越峡谷的古地图,原本是用来在危急时刻转移圣物的。我逃出来时,将地图记在了心里。如果你们信我,我可以带路。”
陆景云沉吟片刻,看向张玥:“晚晴,你怎么看?”
张玥的目光在跳动的火焰上停留片刻,缓缓道:“我们本就要去西域,现在有了明确的目标和向导,虽然前路危险,但总比盲目闯入要好。而且……”她看向艾丽莎,“如果能在西域找到证明我母亲身世的证据,也许就能彻底揭开当年我被拐卖的真相,以及太后为什么要针对我们永宁侯府。”
“那就这么定了!”苏红袖一拍大腿,“管他什么死亡峡谷,闯就是了!总比被太后和那个什么大祭司追得东躲西藏强!”
陆景云点头:“既然如此,我们尽快出发。艾丽莎姑娘的叔叔巴图尔逃走了,他一定会向萨鲁曼报信,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必须抢在他们前面行动。”
计划已定,众人不再耽搁。简单处理了伤员,带上必要的物资和“穿山甲”,在艾丽莎的指引下,趁着夜色尚未完全褪去,向着西北方向的死亡峡谷进发。
山路越来越崎岖,到后来连马都无法骑行,众人只得下马步行,牵着马匹在乱石和密林中艰难穿行。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他们来到一处悬崖边。
下方是深不见底的峡谷,浓雾弥漫,看不清底部,只听得见隐约的水流轰鸣和阵阵凄厉的风声,如同鬼哭狼嚎,令人不寒而栗。
“就是这里了。”艾丽莎指着悬崖边一条几乎被藤蔓完全覆盖的、狭窄的栈道,“沿着栈道下去,进入峡谷底部,然后向西走大约三十里,就能找到进入峡谷内部秘道的入口。”
那栈道是用木桩和石板嵌在崖壁上,许多地方已经腐朽断裂,木板松动,看起来触目惊心。下方云雾翻滚,深不见底。
陆景云打头阵,用长剑试探着栈道的稳固程度,小心翼翼地迈出第一步。栈道发出“嘎吱”的呻吟,但还算牢固。
张玥深吸一口气,紧跟其后。每一步都踩得心惊胆战,她能感觉到脚下的木板在微微颤动,仿佛随时都会断裂。下方是万丈深渊,浓雾如同活物般翻滚,仿佛一张巨口,随时准备吞噬失足者。
苏红袖带着听风楼好手和伤员走在中间,艾丽莎殿后。众人排成一列,在悬崖绝壁上缓缓移动,如同行走在生死边缘。
走到栈道中段,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一阵狂风吹过,栈道剧烈摇晃,一块石板突然松动脱落,带着一串碎石坠入深渊,久久没有回音。
“小心!”陆景云回身喝道。
话音未落,张玥脚下的一块木板发出“咔嚓”的断裂声!她身体一歪,整个人向悬崖外倒去!
“晚晴!”陆景云目眦欲裂,回身疾扑,一把抓住张玥的手臂。
张玥的半个身子已经悬空,脚下是万丈深渊,狂风卷起她的衣袂和发丝。她抬头,看到陆景云因为用力而青筋暴起的手臂,看到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惊恐。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
然后,她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拉回,跌入陆景云怀中。而她刚才所踩的木板已经彻底断裂,坠入深谷。
“没事了,没事了。”陆景云紧紧抱着她,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张玥伏在他怀中,能听到他如擂鼓般的心跳。劫后余生的恐惧和后怕让她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