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众人皆已落座,气氛融洽而略显正式。
慕容仲平作为慕容家如今的掌事人,从容地端起面前的酒杯,站起身。
他身形挺拔,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度,目光温和地扫过在场众人,厅内随之安静下来。
“首先,”他声音沉稳有力,带着真挚的情感。
“值此中秋佳节,团圆之际,我代表我们慕容家,衷心欢迎江叔,安平老弟一家,还有慕晴、挽挽两位侄女的到来。”
他向着江爷爷和江家人方向微微举杯示意。
“家父与江叔,是枪林弹雨里一起闯过来的老战友,这份情谊,历经岁月,弥足珍贵。看到二老身体硬朗,精神矍铄,是我们做小辈最大的福气。”
他话语诚恳,引得慕容老爷子和江爷爷都面露感慨,微微颔首。
“其次,安平老弟和玉贞弟妹,培养出慕晴这么优秀的女儿,如今在商界独当一面,真是虎父无犬女。还有挽挽,”他的目光落到紧张得几乎要僵直的江挽挽身上,语气更加和蔼,“乖巧懂事,听说画画很有灵气,未来可期。”
江挽挽被点名,强迫自己露出一个僵硬又乖巧的笑容。
慕容仲平将目光转向所有小辈,语气带着长辈的期许:“最后,也希望我们慕容家和江家的小辈们,能延续父辈的友谊,互相学习,共同进步。你们是国家的未来,看到你们朝气蓬勃,我们这些老家伙也就放心了。”
他举起酒杯:“来,让我们共同举杯,为了二老的深厚情谊,为了我们两家的世代交好,也为了所有孩子们的美好前程,干杯!”
众人纷纷起身,笑容满面地举杯相庆。
清脆的碰杯声响起,宴席正式拉开序幕。
江挽挽端坐在慕容瑾身旁,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男人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强大气场,让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本能地感到紧张。
她小心翼翼地拿着筷子,连夹菜的动作都放轻了许多,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惹”到这位慕容厅长,再次遭到他那冷冰冰的“嫌弃”。
即便她心里清楚,自己其实什么都没做错。
而此刻的慕容瑾,表面看似平静地执筷用餐,实则内心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江挽挽就坐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与那日在半山云台看戏时一样近。
她身上那抹独特的、如同晨露茉莉混合着温热乳脂的纯净体香,再次不受控制地萦绕在他的鼻尖。
那熟悉而恼人的燥热感,如同狡猾的蛇,再次从他小腹窜起,来势比之前更加汹涌。
慕容瑾握着筷子的指节微微泛白,不得不暗中调整呼吸,试图压制住身体这不合时宜的反应。
他目不斜视地盯着面前的餐盘,仿佛那青花瓷盘上的纹路是什么需要深入研究的重要文件。
这顿饭,对两人而言,都吃得格外艰难。
慕容澈漫不经心地夹了一筷子菜,目光却敏锐地捕捉到了自家大哥的异常。
慕容瑾虽然依旧坐姿笔挺,用餐动作也维持着一贯的优雅,但那过于紧绷的下颌线,以及握着筷子时微微用力的指节,都没能逃过慕容澈的眼睛。
更不用说,这位向来从容的兄长,此刻竟刻意避开了与身旁江挽挽的任何视线接触,连递个调料瓶都显得格外僵硬。
慕容澈桃花眼里闪过一丝玩味,他慢条斯理地舀了一勺汤,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看来老爷子这“乱点鸳鸯谱”,倒是意外地戳中了某些人的要害啊。
不过,他聪明地没有点破,只是将这有趣的一幕尽收眼底,继续优哉游哉地享用他的中秋大餐。
毕竟,看他那位永远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哥哥露出这般窘态,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戏。
慕容老爷子将席间这微妙的氛围尽收眼底,心中暗笑,觉得自己这个“总策划”必须得再添把火。
他清了清嗓子,故意用带着慈爱责备的语气对慕容瑾说道:“阿瑾啊,别光顾着自己吃。挽挽是客人,又是小姑娘,你得多照顾着点。”
他边说边用眼神示意那盘油亮鲜香的大闸蟹。
“这螃蟹性寒,挽挽可能不太会处理,你帮她拆一只,挑点蟹黄蟹肉。”
这话一出,桌上瞬间安静了几分。
江挽挽握着筷子的手一僵,脸颊微微发烫,连忙小声推拒:“不用麻烦慕容厅长的,我……”
“诶,挽挽别客气。”
慕容老爷子适时开口,笑眯眯地打断了江挽挽的推拒。
“到了慕容爷爷家就跟自己家一样,让你阿瑾哥哥照顾你是应该的。”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显得亲切,又彻底堵住了江挽挽拒绝的余地。
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能眼睁睁看着身旁的慕容瑾动作顿了一下。
慕容瑾抬眼,对上自家爷爷那不容置疑的目光,又瞥见父母和其他人也都含笑看着,深知这“任务”是推脱不掉了。
他沉声道:“不麻烦。”
随即,他取过一套精致的蟹八件,挽起衬衫袖口,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
那双平日里签署文件、执掌一方经济命脉的手,此刻却熟练地操持起小巧的银制工具,开始对付那只硕大的螃蟹。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甚至带着一种独特的美感。
蟹钳被利落剪开,蟹腿被轻轻捅出完整的肉。
蟹壳被巧妙掀开,露出饱满金黄的蟹黄。
整个过程安静而高效,仿佛不是在拆蟹,而是在完成一件精密的艺术品。
只是,他始终微垂着眼睫,刻意避开与身旁女孩的眼神交流,将那碟剔得干干净净、摆放整齐的蟹肉和蟹黄推到她面前时,也只低声道了一句:“请用。”
江挽挽看着眼前这碟由慕容瑾亲手拆好的蟹肉,脸颊微热,小声道了句:“谢谢慕容厅长。”
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哼。
慕容澈强忍着拍桌大笑的冲动,嘴角抽搐着端起茶杯猛灌一口,才勉强把涌到喉头的笑声压下去。
他活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到自家那个连眼神都懒得施舍给女人的大哥,居然会耐着性子做这种伺候人的活儿。
而且对象还是个黄毛丫头!
这画面实在太惊悚,比看见太阳打西边出来还惊悚。
而坐在对面的江慕晴,更是看得目瞪口呆。
她与慕容瑾有过几次工作接触,深知这位慕容厅长是何等冷峻自持、生人勿近。
此刻见他竟纡尊降贵地给自家堂妹拆螃蟹,虽然脸上还是那副万年冰山表情,但这行为本身就已经足够惊世骇俗了。
她下意识地看向慕容老爷子,只见老爷子正悠哉悠哉地品着黄酒,眼角眉梢都写着尽在掌握。
江慕晴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这一切,都是老爷子精心安排的戏码。
这慕容家,水可真深啊。
江慕晴在心里暗暗咂舌,同时又忍不住同情地瞥了眼自家那个还懵懵懂懂的小堂妹。
这傻丫头,怕不是被慕容老爷子盯上了?
江挽挽小口小口地吃着慕容瑾亲手拆好的蟹肉,动作拘谨得如同受惊的小动物。
每一口都吃得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一点声响,又惹来身旁男人不悦的目光。
然而,她越是靠近,身上那股独特的、如同晨露茉莉混合着温热乳脂的纯净体香就越是清晰地萦绕在慕容瑾的鼻尖。
这味道初闻清雅,却带着一种莫名的蛊惑力,丝丝缕缕,无孔不入。
慕容瑾原本还能凭借强大的自制力勉强维持表面的平静,但随着时间推移,那熟悉的燥热感再次从小腹窜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他握着筷子的指节已经用力到泛白,呼吸不自觉地加重。
他感觉自己快要被这突如其来的、不受控制的生理反应逼疯了。
再待下去,他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做出什么失态的举动。
就在江挽挽又一次小心翼翼地用勺子舀起一点蟹黄时,慕容瑾猛地放下筷子,动作之大让桌上的碗碟都轻轻震动了一下。
“抱歉,失陪一下。”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厅里有个紧急文件需要立刻处理。”
他甚至没有看任何人,几乎是仓促地站起身,椅腿在光洁的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不等众人反应,他便迈着略显急促的步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餐厅,连面前那碗没喝几口的鸡汤都还冒着热气。
慕容瑾这突如其来的离席,让满桌人都有些错愕,整个餐厅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寂静中。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都跟明镜似的,这中秋佳节,阖家团圆的日子,哪来的什么紧急文件?
更何况以慕容瑾的身份,若真有十万火急的公务,他的秘书早就该打电话来了。
江挽挽低着头,盯着碗里那只吃了一半的蟹壳,脸上火辣辣的,心里涌上一阵委屈和难堪。
他就这么讨厌她吗?
连和她坐在一桌吃饭都无法忍受?
而慕容老爷子先是一愣,随即眼底迅速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狂喜!
他强压住几乎要咧到耳根的嘴角,故作严肃地清了清嗓子,目光却意味深长地投向对面的儿子和儿媳,仿佛在说:“看!我没说错吧!又被我说中了吧!”
慕容仲平和林静书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
林静书更是下意识地用手掩住了微张的唇。
他们之前虽听老爷子说得信誓旦旦,但总觉着有些夸张。
可如今亲眼见到向来沉稳如山、处变不惊的长子,竟在家庭宴席上如此失态地寻借口逃离。
这背后意味着什么,已是不言而喻。
慕容澈则是这场面里最乐见其成的人。
他夹起一块醉蟹,慢条斯理地品尝着,一双桃花眼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促狭和幸灾乐祸。
他简直想当场为他哥这教科书级别的“落荒而逃”鼓掌喝彩!
能看到他这位永远高高在上、喜怒不形于色的兄长如此方寸大乱,这中秋佳节可真是……值回票价了!
“咳。”
最后还是慕容老爷子打破了沉默,他挥了挥手,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打着圆场。
“没事没事,阿瑾工作忙,咱们吃咱们的。挽挽啊,别客气,多吃点,这螃蟹凉了就腥了。”
只是他那语气里的愉悦,却是怎么藏也藏不住了。
江挽挽只觉得脸颊滚烫,一种难以言喻的难堪和委屈涌上心头。
她不明白,为什么慕容瑾要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当着众人的面表现出对她的排斥。
但最终,她还是强迫自己抬起头,对着慕容老爷子挤出一个乖巧的笑容,轻轻点了点头:“谢谢慕容爷爷,我会好好吃的。”
那笑容勉强又脆弱,看得人心头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