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慕容瑾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江挽挽是乖巧的,甚至比以往更加乖巧。
他安排的饮食,她安静地用完;他过问的学业,她清晰地汇报;他定下的规矩,她一丝不苟地遵守。
可那种曾经若有若无流淌在两人之间、让他觉得有趣并乐于纵容的微妙张力,消失了。
她不再在他偶尔的注视下慌乱地移开视线,不再因他靠近而变得小心翼翼,甚至连他刻意用那种低沉的、带着暗示的语调说话时,她也只是睁着那双清澈依旧、却仿佛隔了一层透明玻璃的眼睛,礼貌而认真地听着。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她完美地扮演着一个被监护的、懂事的晚辈角色,将他不动声色递出的所有试探,都隔绝在了这层新的“懂事”与“规矩”之外。
这种无形的、柔软的疏离,比之前任何一次小小的“叛逆”都更让慕容瑾感到烦躁。
他习惯于掌控,习惯于她的情绪因他而起的细微波动。
如今,这潭水忽然变得平静无波,深不见底,反而让他难以捉摸,甚至有些抓狂。
难道要他主动去问?问她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懂事”?问她为什么不再因为他而流露出那些可爱的、青涩的反应?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就被慕容瑾硬生生摁了下去。
不行。这太掉价。
他慕容瑾何时需要去追问一个小女孩的心思?
向来只有别人揣摩他、迎合他的份。
可是,这小丫头,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慕容瑾越来越想不通。
他甚至动过去咨询青少年心理专家的念头,他通讯录里确实存着几位在国内该领域极具权威的名字。
但仅仅是想了一下,他就立刻否决了这个方案。
不行。
难道要他,慕容瑾,亲口对别人说:“我家那个小丫头最近不理我了,请问专家这是什么情况?”
这画面光是想象一下,就让他觉得颜面扫地。
于是,在一个寻常的下班夜晚,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入了市中心一家高端书店的停车场。
车内,慕容瑾进行了一番极其缜密且与他身份极其不符的“潜伏准备”。
他先是确认四周无人,随即动作略显僵硬地戴上了一只严严实实的黑色口罩,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
想了想,又觉得不够,最后,还扣上了一顶平时绝不会碰的、压得极低的棒球帽。
对着后视镜审视了一下自己的“伪装”,确认连亲妈都未必能一眼认出后,他才深吸一口气,如同执行一项绝密任务般,迅速下车,闪身进入了书店。
他特意挑选了临近打烊、人流最稀少的时段。
店内灯火通明却顾客寥寥,只有几个店员在安静地整理书架。
慕容瑾目标明确,却步履“从容”。
他先是假装在金融管理区流连,拿起一本《宏观经济学原理》煞有介事地翻了翻,眼角余光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迅速扫描着不远处的“家庭教育”与“心理学”区域。
锁定目标!
他不动声色地迂回靠近,高大的身躯在书架间显得有些“鹤立鸡群”,却又努力想把自己缩起来。
终于,他在标着“青少年心理”的书架前站定,目光如炬,快速搜寻。
《解码青春期》、《如何与叛逆期女儿沟通》、《少女心事知多少》……
一本本封面花哨的书名掠过眼前。
就在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准备精准抽取那本看起来最权威的《青春期女性心理发展与引导》时,身旁突然响起一个热情的声音:“先生,需要帮忙吗?”
一位年轻的女店员不知何时出现在旁边,笑容可掬。
慕容瑾的身体一僵,伸出的手瞬间转向,极其自然地落在了旁边一本厚厚的《船舶发动机原理与维修》上,并顺势将其抽了出来,动作行云流水,仿佛他本来就是冲着这个来的。
“不用,谢谢。”
他隔着口罩,声音低沉模糊地回应,努力让自己的眼神透露出对船舶发动机的浓厚兴趣。
店员看了看他手中的“巨着”,又看了看他这身与书籍内容格格不入的装扮,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但还是礼貌地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慕容瑾暗暗松了口气,感觉后背似乎出了一层薄汗。
他迅速将《船舶发动机原理与维修》塞回原位,如同做贼般飞快地抽出之前看中的那几本心理学书籍,几乎是摞在怀里,然后迈开长腿,以一种看似稳健、实则比平时快了一倍的步伐,直奔收银台。
结账时,他全程微垂着头,避免与收银员有任何眼神接触,只想赶紧结束这“屈辱”的时刻。
当收银员小姐姐微笑着将装着书的纸袋递给他,并例行公事地说“欢迎下次光临”时,慕容瑾几乎是夺过纸袋,含糊地应了一声,便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那背影,竟透出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直到重新坐回密闭的车内,摘下口罩和帽子,他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刚刚完成了一场高难度的官方会议。
他看着副驾驶座上那个不起眼的纸袋,里面装着他“屈尊降贵”、不惜“伪装潜伏”换来的“学术研究成果”,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为了那个小丫头,他慕容瑾,真是底线越来越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