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洛城的空气中沁入了桂花的甜香,江挽挽的十八岁生日也到了。
这个日子意义非凡。为此,江安笙特意从遥远的驻外使馆赶了回来。
这些年在海外担任外交官,他自觉对女儿亏欠良多,心中始终存着一份无法时常陪伴的遗憾。
此次归来,一是为了见证女儿人生的重要时刻;二是探望年事已高、身体欠安的父亲;三则,也是想借此机会,郑重感谢慕容家这一年对江家的诸多照拂,尤其是江老爷子心脏病突发住院时的鼎力相助,以及慕容家对江挽挽细致入微的看顾。
于是,在国庆假期的和煦秋光里,两家人齐聚于洛城一家知名的高档大酒店。
华灯初上,酒店的豪华包间被装点得温馨而隆重。水晶灯折射出璀璨的光芒,空气中浮动着鲜花与美食的香气。这不仅是庆祝一个女孩的成人礼,更像是两个家族之间深重情谊的一次温暖凝聚。
江挽挽身着一袭的粉色公主裙,自然卷的长发披在肩头,发间别着一枚小巧精致的珍珠发卡,宛如从童话里走出的公主。
为了她的成人礼,江慕晴也专程从国外飞了回来。
宴席之上,气氛温馨融洽。
江安笙率先起身,作为江家的代表,他言辞恳切,郑重地向慕容一家表达了诚挚的谢意。随后,作为今日的主角,江挽挽也落落大方地站了起来。
她目光清澈,声音柔和却清晰,逐一感谢在场的长辈:感谢慕容爷爷一直以来的慈爱关怀;感谢慕容仲平伯伯与林静书阿姨平日的嘘寒问暖;感谢慕容澈带她去京市参加比赛,增长了见识。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那个坐姿挺拔的身影上,脸颊热了一下,语气依旧平稳:“还要特别感谢慕容厅长。在我爷爷住院期间,多亏了您的悉心安排;还有,为我联系名师补习数学,让我受益良多。真的非常感谢您。”
话音落下,她微微鞠躬,仪态得体。
至于住进慕容瑾公寓这件事,她当然一个字也没提。
开什么玩笑,当着双方这么多长辈的面,这话让她怎么说?无论怎么措辞,听起来都像是慕容厅长在“诱拐”未成年人。
当江挽挽话音落下,目光诚挚地望向慕容瑾时,席间众人皆报以赞许的微笑和热烈的掌声。
唯有坐在斜对面的慕容澈,微微挑起眉梢,嘴角噙着一丝看破不说破的笑意,眼神在他哥和江挽挽之间打了个来回,那神情分明在说:“哥,小丫头总算成年了,重头戏是不是该开场了?”
就在这时,慕容瑾从容起身。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天鹅绒小盒,在众人注目下,走向今日的小寿星。
盒子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条项链。链坠并非寻常珠宝,而是一把造型别致的复古黄铜钥匙,被精巧地重新设计镶嵌,泛着温润的光泽。
慕容瑾将项链取出,亲手为江挽挽戴上。
他退后一步,目光落在她仰起的脸上,声音沉稳清晰,是对着在场所有人说的,却又仿佛只对她一人解释:“这把钥匙,是我多年前在哥伦比亚大学求学时,住了七年的公寓钥匙。它开启的不仅是一扇门,也封存了我独自求学的所有时光,那些深夜苦读、窗外初雪,还有不为人知的迷茫与坚定。”
他顿了顿,继续道:“今天把它送给你,是希望它也能为你打开一扇门。愿你像当年的我一样,握紧追寻梦想的钥匙,坚定前行,日后成为一个优秀而闪亮的人。”
这番话,在两家长辈听来,再妥帖不过。是位高权重的慕容厅长对看顾有加的小辈,一份饱含期许与祝福的成人礼,寓意深远,格调高雅。
席间响起一片认同的赞叹。
只有慕容澈,在无人注意的角落,轻笑了一声。
他太清楚了,这把看似普通的钥匙,对他哥而言意味着什么。
那是慕容瑾整个青春时代的缩影与见证,是他从不轻易示人的私人领地,连之前慕容瑾的任何女伴费尽心机也未能触及分毫。
江挽挽与慕容瑾之间,横亘着十四五年的光阴。慕容瑾或许能以守护者的姿态参与甚至主导江挽挽的青春,但江挽挽却永远无法回溯时光,去触碰慕容瑾那段独自在异国成长的岁月。
这对于慕容瑾,或许也是对于将来某一天彻底明了心意的江挽挽而言,都是一种无法弥补的时差遗憾。
而此刻,慕容瑾将这把开启他青春之门的钥匙,郑重地交付到她的手中,为她戴上。这不仅是祝福,更像是一种隐秘的仪式。他将他最珍贵的青春印记赠予她,邀请她以这种方式,“参与”他无法重来的过去,弥补那段她注定缺席的时光。
只是,江挽挽尚且年轻,未必能立刻读懂这厚重深意。旁人更非真正了解慕容瑾,只当是一份别致用心的礼物。
项链贴在江挽挽的锁骨下方,带着另一个人的体温和时光的重量。
她轻轻抚过那枚钥匙吊坠,抬头对上慕容瑾深邃的目光,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谢谢慕容厅长,我一定会努力的,不辜负您的期望。”江挽挽指尖轻轻拂过颈间微凉的钥匙,抬头看向慕容瑾,神情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宴席在温馨的气氛中散去。江挽挽随父亲江安笙回了玫瑰湾,那道粉色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慕容瑾的目光才缓缓收回。
送走父母和老爷子,酒店停车场内只剩下兄弟二人。
慕容瑾拉开驾驶座的门,却没立刻发动,只是抽出一支烟点燃。
副驾的慕容澈也默契地摸出烟,一时间,车厢内烟雾缭绕,昏黄的光线切割着沉默。
“啧,”慕容澈率先打破寂静,吐出一口烟圈,侧过头,眼里闪着戏谑的光,“哥,可以啊。‘开启梦想的钥匙’……这寓意找得,真够冠冕堂皇的。”
慕容瑾没理他,目光落在窗外浓重的夜色里。
“那把钥匙,那个小演员叫什么……王……玫凌是不是?当年就差跪下来求了吧?碰都没让碰一下。”慕容澈弹了弹烟灰,笑意更深,“现在倒好,直接挂人小姑娘脖子上了。你这是把自个儿的青春当定情信物送出去了?”
慕容瑾夹着烟的手指顿了一下,依旧沉默。
“还说什么‘不负期望’,”慕容澈模仿着江挽挽的语气,故意拿腔拿调,“人家小姑娘是真把你当德高望重的长辈,一心想着好好学习报效社会呢。哥,你这老牛啃嫩草的心思,藏得挺深,套路玩得挺花啊。下一步打算怎么办?接着当‘厅长叔叔’,还是准备‘不小心’让人家发现你那把钥匙其实还能开别的门?”
慕容瑾终于转过脸,烟雾后的眼神晦暗不明,带着一丝被戳破的警告,“慕容澈,你话太多了。”
“我这不是关心你嘛!”慕容澈毫无惧色,笑得肩膀微颤,“我就想看看,咱们铁面无私的慕容大厅长,这盘棋下了这么久,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将军?”
慕容瑾不再接话,只将还剩半截的烟摁灭在车载烟灰缸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嗞”响。他发动车子,引擎低吼,轿车利落地驶出停车场,将酒店辉煌的灯火甩在身后。
车窗外流光溢彩,映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有些心思,如同这夜色,浓得化不开,也无需向旁人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