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次打卡的成功,如同一剂强心针,让李沐棉清晰地看到了终点线的微光。然而,她并未因此变得急功近利,反而更加沉静下来。她意识到,贺氏总裁办这个平台,不仅仅是她接近贺其琛、完成系统任务的跳板,更是一个极其宝贵的学习与成长舞台。
心态的转变,直接体现在她的行动上。她不再仅仅满足于精准无误地完成陈铭交办的任务,开始主动地去理解和思考每一项工作背后的商业逻辑。当她把一份份经过初步筛选和标注重点的文件送到陈铭桌上时,她会暗自琢磨这些数据背后的市场意义,这些合同条款暗藏的风险与机遇。她利用一切碎片时间,阅读公司内部分享的行业报告,虽然很多专业术语对她而言还很陌生,但她凭借【高考核心知识点记忆强化】带来的强大学习能力,像一块永不饱和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养分。
她甚至开始留意同事们处理问题的方式,观察陈铭如何协调各部门关系,如何将贺其琛那些简洁到近乎模糊的指令,转化为清晰可执行的方案。这些观察,让她对职场、对管理、对人情世故有了更直观和深刻的认识。她开始明白,能力不仅仅是完成任务,更包括沟通、协调、预判和担当。这些无形的积累,正在悄然塑造着一个更成熟、更有深度的李沐棉,她自身的气运,也在这种扎实的成长中,愈发凝实。
当然,她并未忘记自己的核心目标。获得【食疗药膳入门】后,她花费了大量业余时间研读和理解那些被动灌输的知识。她购买了一些常见药食同源的食材,在自己的小出租屋里反复试验,如何将茯苓、山药、莲子这些带着淡淡药香的材料,巧妙地融入家常菜肴中,既不突兀,又能起到温和调理的作用。她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各种食材的性味归经和搭配心得,为最终获得【神厨宝典】后,对贺其琛进行系统性的食补调理,做着最扎实的准备。
最后一次打卡的机会,她耐心等待着,不再焦虑,因为她知道,当自身准备充分时,机会自然会以最恰当的方式出现。
这天,已是晚上八点多。大部分同事早已下班,办公区只剩下零星的灯光。李沐棉因为一份需要明天一早提交的、涉及多个部门数据的汇总报告,还在做最后的核对。她希望这份报告能更清晰、更具洞察力一些,不仅仅是一堆数据的堆砌。
终于检查完毕,她保存文件,关闭电脑。整个顶楼显得格外空旷寂静,只有中央空调系统低沉的运行声。她拿起包,准备离开。
经过总裁办公室外那条铺着厚实地毯的走廊时,她注意到办公室厚重的实木门并未完全关紧,留下了一道细微的缝隙。里面似乎没有开主灯,只有一抹昏暗柔和的光线透出来,应该是休息区或者阅读灯的灯光。
她本应目不斜视地径直离开,这是最基本的职场礼仪和隐私尊重。然而,就在她即将走过门口的瞬间,一阵极其压抑的、仿佛从喉咙深处艰难溢出的、带着痛苦忍耐意味的闷哼声,极其微弱地从门缝里传了出来。
她的脚步瞬间顿住。
鬼使神差地,她放轻呼吸,透过那道狭窄的缝隙,向里面望去。
办公室内部巨大的办公区域隐没在黑暗中,只有角落靠近落地窗的那个小型休息区,亮着一盏孤零零的壁灯。贺其琛没有像往常那样坐在象征着权力和掌控的办公桌后,而是背对着门口,蜷缩在休息区那张宽大的单人沙发里。
他高大的身躯此刻却显得有些佝偻,像是被无形的重担压垮。一只手死死地、用尽全力地抵在自己的胃部,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骇人的青白色。另一只手无力地垂在沙发扶手上,指尖还在微微颤抖。他的头深深低下,额头几乎要触碰到膝盖,李沐棉只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和因为忍耐剧痛而沁出细密冷汗的、苍白的后颈。
他整个人笼罩在壁灯昏黄的光晕里,那平日里冰冷、强大、仿佛无所不能的气场消失殆尽,只剩下一种近乎脆弱的、被生理性痛苦完全吞噬的孤独与无助。那蜷缩的背影,像一头受伤后独自舔舐伤口的猛兽,褪去了所有锋芒,只剩下令人心惊的虚弱。
李沐棉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呼吸一滞。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贺其琛。在她,以及在所有人眼中,贺其琛是贺氏帝国说一不二的君主,是冷静、理智、强大的代名词,是那座遥不可及、覆盖着万年冰雪的巍峨山峰。可此刻,山峰在她面前悄然崩塌了一角,露出了内里深藏的、不为人知的痛苦与脆弱。
一股强烈的同情心,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瞬间涌上心头。原来,他也会痛,也会露出如此无力的一面。他那令人束手无策的厌食症,正在以这样一种残酷的方式,日夜不停地折磨着他。
然而,这股同情仅仅持续了不到三秒。
一个更加清晰、更加冰冷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自嘲的苦涩。
“李沐棉,你在同情谁?”
“同情这个坐拥千亿商业帝国、哪怕病痛中也身处云端、无数人仰望的男人吗?”
“看看你自己吧。”
她的思绪瞬间被拉回现实,拉回她那充满算计与艰难的前世,拉回她此刻依旧一无所有、甚至连真实身份都无法宣之于众的现状。
她,李沐棉,才是那个真正值得同情的人。
前世被信任的青梅竹马背叛,推下楼梯,凄惨而死。重生归来,却发现自己的人生早已被恶意偷换。那个窃贼正顶着她的身份,享受着原本属于她的富贵荣华和父母宠爱,在聚光灯下风光无限。而她自己,这个真正的血脉,却只能隐姓埋名,像一个阴沟里的老鼠,靠着系统的施舍和一个艰难的任务,在社会的底层拼命挣扎,只为夺回本就属于自己的一切。
她步步为营,如履薄冰,在贺氏这座深潭里艰难求生,仅仅是为了获得一点微弱的气运和活下去、揭开真相的资本。她的每一天,都像是在走钢丝,脚下是万丈深渊。
比起贺其琛此刻生理上的痛苦,她所承受的——命运的捉弄、身份的迷失、前途的未卜、以及那份深埋心底、无法言说的巨大委屈与愤怒——难道不是更加沉重,更加可怜吗?
他至少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谁,拥有什么,目标为何。而她呢?她连“我是谁”这个最基本的问题,都暂时无法堂堂正正地回答。
那一瞬间的同情,如同阳光下的露珠,迅速蒸发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坚硬、更加清醒的认知。她与贺其琛,从某种意义上说,都是被命运束缚的人。只是他的束缚来自内心的创伤和身体的疾病,而她的束缚,来自更加残酷和不公的外部掠夺。
她帮他也好,完成任务也罢,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解开自己身上的枷锁。在这个过程中,或许能顺便抚平他的些许痛苦,但那绝不是她停下脚步、沉溺于无谓情绪的理由。
她悄然收回目光,不再去看那个脆弱的背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挺直脊背,脚步无声却坚定地离开了那条走廊,将那片昏暗与孤独,重新还给它的主人。
只是,在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心底深处,那关于贺其琛的冰冷印象旁,悄然多了一笔极淡的、关于“脆弱”的标注。
回到冰冷的出租屋,李沐棉迅速调整好心态。她拿出笔记本,再次梳理起【食疗药膳入门】的知识,目光落在几味具有温和止痛、理气和胃功效的药材上,眼神若有所思。
与此同时,城市的夜生活刚刚进入高潮。
在“铂翠”会所,顾言深和陆璟的话题,从商业竞争不可避免地转到了贺其琛的身体状况上。
“其琛最近脸色越来越差,”陆璟收起了一贯的玩世不恭,眉头紧锁,“上次家庭医生怎么说?还是老样子,只能靠营养针撑着?”
顾言深镜片后的眼神带着忧虑:“嗯。器质性病变不明显,主要是神经性和心因性导致的严重胃肠功能紊乱和吸收障碍。药物效果甚微,反而可能加重负担。关键是……他拒绝任何深度的心理干预。”
“他就是把自己逼得太紧了!”陆璟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头发,“公司、家族、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他从来不肯跟别人说一个字,全都自己扛着。再这样下去,铁打的身体也垮了。”
“或许……”顾言深沉吟道,“需要一些非传统的、他无法轻易拒绝的介入方式。” 他想到了陈铭偶尔提及的那个似乎能让其琛吃点东西的实习生,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目前看来依旧希望渺茫。
而在《心动狩猎游戏》的录制现场,夜间的“心跳短信”环节更是将人际关系的微妙与虚伪展现得淋漓尽致。
李玉珠理所当然地收到了来自那个狗腿软饭男和另一位被节目组安排来增加戏剧冲突的、性格略显浮夸的男嘉宾的短信,内容无非是赞美她的美丽与气质。她心中得意,却故意在镜头前露出些许为难的神色,塑造自己“难以抉择”的单纯形象。
然而,她最期待的那部手机,始终没有响起。清冷影帝宋知闲依旧遵循他的原则,未曾向任何人发送短信。精英海归男的短信则发给了那位在日间智力游戏中表现出色的女嘉宾。这让李玉珠暗自咬碎了银牙,觉得颜面受损,将不满迁怒于那个收到短信的女嘉宾,在后续的互动中,话语间不免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挤兑。
节目组乐见其成,将这些暗流涌动剪辑得充满火药味。网络上的争议也因此再度升级:
“珠珠公主就是众星捧月!那两个男人根本配不上她!”
“笑死,某家粉丝别吹了,没看影帝和精英男根本不理她吗?真当自己是万人迷了?”
“抱走我家人美心善的珠珠,不约!”
“明显就是被宠坏的公主病,也就那两个想攀高枝的看得上。”
李玉珠刷着手机,看着那些维护她的评论,心情才稍微好转。她完全沉浸在这场虚荣的游戏中,享受着被关注、被讨论的感觉,哪怕这关注掺杂着大量的非议。她挥霍着李家的钱财,用以维持自己光鲜亮丽的外表,对那个不断索取的亲生母亲越发不耐烦,却从未想过,脚下华丽的舞台,基石是何等的脆弱不堪。
夜深人静。
贺其琛胃部的剧痛终于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留下的是深深的疲惫和空乏。他缓缓直起身,靠在沙发背上,闭上眼,额头的冷汗尚未完全干透。
刚才那阵几乎让他失去意识的痛苦中,他似乎隐约听到门外极其细微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脚步声,以及一道……若有若无的注视感。
是错觉吗?
还是……有人看到了他如此不堪的一面?
他睁开眼,冰封般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极深的厌弃,既是对这不受控制的身体,也是对可能存在的窥探者。他厌恶任何形式的软弱,无论是自己的,还是来自他人的同情。
他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着脚下依旧车水马龙、霓虹闪烁的城市,巨大的玻璃映出他苍白而冷峻的倒影。他将所有的情绪,连同那短暂的脆弱,再次死死地封入心底最深处,重新戴好了那副无懈可击的冰冷面具。
只是,在无人可见的角落,那冰冷的内心深处,是否也因那碗粥,因那可能的窥见,而产生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妙的波澜?
李沐棉在梦中,似乎又看到了那个蜷缩的背影,但她没有停留,而是坚定地,一步一步,朝着属于自己的光亮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