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引着凌霄子走向自己的茅草屋。
凌霄子跟在后面,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仿佛脚下不是坚实的土地,而是布满玄奥符文的大道阵图。他极力收敛着自身气息,连神识都不敢外放分毫,生怕一丝一毫的灵力波动,都会亵渎了此地的清净,惊扰了前方那位看似平凡的存在。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沿途的一切所吸引。
篱笆旁随意堆放的那些柴火,木质纹理间仿佛流淌着太阳真火的余韵;角落里那把锈迹斑斑的柴刀,隐隐散发着让他元婴都感到刺痛的“斩断”法则;甚至脚下踩着的泥土,都蕴含着难以言喻的厚重生机与大地道韵。
“返璞归真……这才是真正的返璞归真啊!”凌霄子心中呐喊,之前的种种猜测和听闻,在此刻亲眼所见、亲身所感下,化为了无比坚实的敬畏。
走到茅草屋前,那看似摇摇欲坠的房门,在凌霄子眼中,却仿佛是一道隔绝凡尘与道境的门户。他停下脚步,竟有些不敢贸然踏入。
“道长,请进,屋里简陋,别嫌弃。”林辰倒是很自然,推开木门,侧身相让。
“不敢,不敢。”凌霄子连忙躬身,这才小心翼翼地迈过门槛。
踏入屋内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温和而浩瀚的道韵扑面而来,将他整个人温柔地包裹。这股道韵并非强行灌输,而是如同春风化雨,无声无息地浸润着他的肉身、灵力乃至神魂。
他只觉得灵台前所未有的清明,往日修行中诸多晦涩难懂之处,此刻竟隐隐有豁然开朗之感。体内元婴更是自发地微微震颤,贪婪地吸收着这无处不在的造化气息,原本停滞不前的修为,竟然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精进!
这……这只是走进来而已!
凌霄子心中骇浪滔天,对林辰的敬畏已然达到了顶峰。他飞快地扫视了一眼屋内——简陋,至极的简陋。但每一样物品,都散发着内敛而深沉的道韵。那张木床,那方木桌,那把木椅……无一不是承载着大道痕迹的异宝!
“道长,快请坐。”林辰热情地招呼着,指了指屋里唯一的那把椅子。
凌霄子看着那把看似普通的木椅,哪里敢坐?连忙摆手:“林先生太客气了,贫道站着就好,站着就好。”
“那怎么行,您是客人,走了远路,快坐下歇歇。”林辰不由分说,将他按在了椅子上。
臀部落座的刹那,一股清凉温和、蕴含着磅礴生机的乙木道韵自椅面涌入凌霄子体内,瞬间流遍四肢百骸。他浑身一震,只觉得周身毛孔都舒张开来,往日因为强行冲击瓶颈而留下的一些细微暗伤,竟在这股力量滋养下,开始缓缓修复!
凌霄子舒服得几乎要呻吟出来,赶紧屏息凝神,强行压下体内的异动,生怕在前辈面前失态。他心中已是泪流满面,这哪里是椅子?这分明是能滋养道基、修复暗伤的无上辅助修炼神器!前辈竟然用它来当普通座椅!
林辰见他坐下,便转身去张罗茶水。他走到墙角,从一个大肚陶罐里,抓了一小撮自己前段时间在山上采摘、然后按照前世记忆简单炒制过的野茶,放入一个干净的粗陶茶碗中。然后又从水缸里舀起一瓢清水,倒入那个黑铁茶壶,放在依旧有余温的土灶上加热。
这一切动作,在林辰看来,是再寻常不过的待客流程。
但在凌霄子眼中,却仿佛是在观摩一场无上的大道演绎!
林辰抓取茶叶的手指拂过空气,仿佛拨动了天地间某种无形的弦,引动灵气微澜;那看似普通的野茶,叶片蜷缩,却隐隐有阴阳二气流转其上;那黑铁茶壶置于灶上,壶身与灶内残留的、蕴含一丝太阳真火本源的余烬交相辉映,水火既济,道韵自成;就连那舀起的水,在离开水缸的刹那,仿佛被赋予了生命,活泼灵动,灵气与道韵比苏妙然描述的还要浓郁数倍!
凌霄子看得如痴如醉,只觉得以往对丹道、器道、乃至水火大道的诸多不解,此刻竟在这看似平凡的烧水沏茶过程中,找到了清晰的印证和答案!他死死地盯着林辰的每一个动作,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这对他而言,不亚于聆听一位绝世强者讲道!
很快,水烧开了,壶嘴冒出腾腾热气,那热气竟在空中隐隐凝结成小小的龙凤虚影,旋即消散,异香扑鼻。
林辰提起茶壶,将滚烫的开水冲入放了茶叶的粗陶茶碗中。
“嗤——”
茶叶在开水中翻滚、舒展,原本看似干枯的叶片,瞬间焕发出翡翠般的碧绿光泽,一股难以言喻的、清新而醇厚的茶香弥漫开来,瞬间充满了整个茅屋。那茶香吸入肺腑,凌霄子只觉得自己的元婴都轻颤了一下,神魂传来无比舒适的熨帖感。
“道长,山里没什么好茶,就是我自己瞎鼓捣的一点野叶子,你将就着喝,解解渴。”林辰将沏好的茶碗端到凌霄子面前的木桌上,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将就?解渴?
凌霄子看着面前那碗茶汤。汤色碧绿清澈,宛如一块无瑕的翡翠,其中仿佛有星河流转,道纹隐现。那蒸腾的热气,在他眼中已不是简单的热气,而是浓郁到化为实质的灵气与道韵!仅仅是闻着茶香,他停滞了近百年的元婴初期瓶颈,就发出了清晰的、即将碎裂的“咔嚓”声!
这哪里是野叶子?这分明是蕴含无上造化、能助人悟道破境的神茶!其价值,恐怕比整个青云宗的库藏还要珍贵!
前辈竟然用这等神物,来招待他这个不速之客?
巨大的幸福感与惶恐感交织在一起,让凌霄子双手都微微颤抖起来。他伸出双手,以一种近乎朝圣的姿态,小心翼翼地捧起那碗看似粗糙的陶碗。碗壁传来的温润道韵,让他心神俱醉。
“多……多谢林先生赐茶!”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是激动,更是无上的感激。
林辰被他这郑重的态度弄得有点不自在,笑道:“道长你太客气了,一碗粗茶而已,快尝尝味道如何。”
凌霄子不再犹豫,他知道这是天大的机缘。他小心地吹了吹气,然后凑近碗边,怀着无比虔诚的心情,小口啜饮。
茶汤入口的瞬间,并非灼烫,而是一种温润如玉的触感。随即,一股难以形容的清新、甘醇、厚重的复杂滋味在舌尖轰然炸开!仿佛整个春天的生机,夏日的炽烈,秋日的丰饶,冬日的蕴藏,都浓缩于这一口茶汤之中!
紧接着,磅礴却不狂暴的精纯能量,如同决堤的江河,瞬间涌入他的四肢百骸,冲刷着他的经脉,滋养着他的肉身!
但这还不是最关键的。
最关键的是那股随之而来的、清晰无比的大道法则感悟!
仿佛有洪钟大吕在他识海中轰鸣,以往修行中遇到的无数关隘、迷雾,在此刻被这股道韵之力以摧枯拉朽之势直接冲垮、荡涤!
《青云道诀》的总纲精义,以前觉得晦涩难懂,此刻却如同掌上观纹,清晰透彻;
困住他近百年的元婴初期瓶颈,那层坚韧的壁垒,在茶汤道韵的冲击下,寸寸碎裂,化为齑粉;
他甚至触摸到了一丝以往想都不敢想的、属于化神境界的天地法则碎片!
“轰——!!”
一股强横无匹的气息,不受控制地从凌霄子体内爆发而出!他的衣袍无风自动,周身灵气疯狂汇聚,形成一个肉眼可见的小型漩涡!元婴在丹田内绽放出璀璨光芒,体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实、壮大!
突破了!
停滞近百年的元婴初期瓶颈,在这一碗茶的作用下,势如破竹般被冲破!他的修为,直接迈入了元婴中期!而且境界稳固无比,没有半分虚浮!
然而,这突破的异象,刚刚爆发开来,却被茅屋本身弥漫的那股温和而浩瀚的道韵轻轻一压,便消弭于无形,未能对茅屋及外界造成任何影响。只有凌霄子自己能感受到体内那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捧着茶碗,双目紧闭,脸上充满了震撼、狂喜、以及一种大彻大悟的宁静。
他陷入了深度顿悟之中。
林辰正准备也给自己倒一碗水喝,却见这位凌霄道长刚喝了一口茶,就捧着碗一动不动了,双眼紧闭,脸上表情变幻不定,时而震惊,时而喜悦,时而茫然,时而恍然。
“呃……道长?道长你没事吧?”林辰吓了一跳,凑近了些,小声呼唤。该不会是这野茶有什么问题,把人家给喝坏了吧?他有点担心地想着。
凌霄子毫无反应,完全沉浸在那玄妙的顿悟状态里。
林辰看他呼吸平稳,脸色红润,不像是中毒或者不舒服的样子,倒像是……睡着了?或者说,在……打坐?
他挠了挠头,有些无语。这道长也太奇怪了,喝口茶都能睡着?难道是云游太累,沾着椅子就睡着了?
“看来真是累坏了。”林辰自语道,放弃了叫醒他的打算。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坐下,拿起那本没看完的话本,默默地看了起来,心里想着:“等道长睡醒了再聊吧,正好我也休息会儿。”
于是,茅屋内出现了一幅奇特的画面。
一方木椅,青云宗掌门凌霄子捧着粗陶茶碗,双目紧闭,宝相庄严,周身隐有玄奥道韵流转,修为在无声无息中巩固攀升。
一方木床,大道化身林辰拿着凡俗话本,看得津津有味,偶尔还因为书中情节发出低低的窃笑。
阳光透过窗棂,洒下斑驳的光影,岁月仿佛在这一刻变得宁静而悠长。
凌霄子这场因一杯茶而起的顿悟,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
当他再次睁开双眼时,夕阳的余晖已经将屋内染上了一层温暖的橘色。他的眼神清澈而深邃,仿佛能映照出天地万物的道理,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脱胎换骨般的变化,更加沉稳内敛,道韵天成。
他感受着体内奔腾不息、远超从前的元婴中期灵力,以及灵魂层面那前所未有的通透与强大,激动得几乎要再次落下泪来。
一杯茶!仅仅是一杯前辈随手泡制的“粗茶”,便让他省去了至少百年苦功,突破瓶颈,直达元婴中期!此等恩情,如同再造!
他放下早已凉透的茶碗(碗底残余的茶叶和茶水也被他视为至宝,小心地用灵力封存好),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然后面向坐在床边看书的林辰,推金山倒玉柱般,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晚辈凌霄,叩谢林先生赐茶悟道之恩!此恩此德,晚辈永世铭记,没齿难忘!”他的声音带着无比的真诚与激动。
林辰正看到精彩处,被这动静吓了一跳,抬头看见凌霄子行此大礼,连忙跳下床去扶他:“哎呀!道长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不就是一碗茶吗?你这太折煞我了!”
他心中更是纳闷:这道长是不是睡迷糊了?怎么醒来就行这么大礼?还“赐茶悟道”?喝个茶还能悟道?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凌霄子被林辰扶起,看着对方那清澈中带着茫然和些许无奈的眼神,心中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前辈这是根本不将这等造化之恩放在心上啊!何等超然的心境!
他不敢再提悟道之事,以免显得自己太过大惊小怪,玷污了前辈的超凡脱俗,只是将这份天大的恩情,牢牢刻在了灵魂深处。
“是贫道失态了,惊扰了林先生。”凌霄子顺势起身,态度依旧恭敬无比。
林辰看他恢复正常,也松了口气,笑道:“没事没事,道长你太客气了。看你刚才睡得挺沉,肯定是累坏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睡得沉?凌霄子嘴角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连忙道:“托先生的福,贫道……感觉前所未有的好!” 这是大实话。
“那就好,那就好。”林辰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了,道长若是没有急事,不如就在村里将就一晚?我去跟李爷爷说一声,村里有空着的客房。”
在前辈的洞天福地留宿?凌霄子心脏不争气地猛跳了一下,这可是求之不得的机缘!但他立刻压下贪念,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今日能得到前辈赐茶,突破元婴中期,已是天大的造化,不可再得寸进尺。
他连忙躬身道:“不敢再叨扰先生清静。贫道还需继续云游,就此告辞。今日厚赐,凌霄铭记于心,他日若有所需,青云……贫道定当竭尽全力,以报先生之恩!”
他差点说漏嘴,赶紧改口。
林辰见他去意已决,也不强留,便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留道长了。路上小心。”
他将凌霄子送出茅屋,一直送到果园门口。
凌霄子再次深深一揖,这才转身,怀着无比激动和虔诚的心情,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桃源村。他知道,从今天起,他的人生,乃至整个青云宗的命运,都将彻底改变。
而这一切,都源于这位在桃源村种田的、看似平凡的林先生。
林辰看着凌霄子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失笑道:“真是个奇怪的道长,不过人倒是挺有礼貌的。就是好像……有点太容易激动了?喝碗茶都能感动成那样……看来云游四方也不容易啊。”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随手泡的一碗“粗茶”,在外界掀起了怎样的波澜,又将给这个小小的青云宗,带来何等翻天覆地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