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阳光透过薄雾,将桃源村镀上一层澹澹的金辉。林辰刚打开院门,早已等候多时的云轩和小丫就迫不及待地凑了上来,手里捧着昨天那块宝贝磁石。
“林辰哥哥,我们今天真的可以去王爷爷的铁匠铺玩吗?”小丫仰着小脸,满是期待。
“当然。”林辰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不过要记住,铁匠铺里工具多,炉火烫,一定要听王爷爷的话,注意安全,不能乱碰东西。”
“先生放心,我们一定注意。”云轩认真地点了点头,手里还拿着一个小本子和炭笔,准备记录今天的“新发现”。
于是,吃过简单的早饭,林辰便领着两个孩子,朝着村东头的铁匠铺走去。那块天然磁石被小丫小心翼翼地捧在胸前,仿佛是什么了不得的法宝。
他们不知道的是,从他们踏出院门的那一刻起,至少有几十道无形的、或强或弱的神识和目光,就悄然聚焦在了他们身上。
铁匠铺里,王大锤早已“严阵以待”。
他换上了一身浆洗得发白却异常干净整齐的粗布短褂,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连脸上的煤灰都特意洗得干干净净,露出了常年被烟火熏烤而显得格外红润的脸膛。铺子里更是焕然一新:地面扫得不见一丝尘土,各种铁砧、铁锤、火钳摆放得如同仪仗队般整齐划一,炉火被刻意压得很旺却不显燥烈,散发出温暖而稳定的红光。最重要的是,在铺子中央最显眼的位置,一张崭新的木桌上,整整齐齐码放着他连夜打造(其实是把库存凡铁器具精挑细选)出来的“样品”——三把锄头、两把镰刀、一把菜刀、几枚大铁钉、还有几个不同形状的铁环。
每一件都锃光瓦亮,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虽然只是凡铁,但在王大锤精心打磨下,倒也显得颇为精神。他特意没有在这些器具上留下任何自己的炼器道韵,力求保持最纯粹的“凡铁”状态,以便迎接前辈那“点化凡铁”的无上妙法。
王大锤站在铺子门口,背挺得笔直,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神情严肃中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目光炯炯地望着通往林辰小院的那条小路,活像一个等待检阅的士兵。
村口,老槐树下。
以玉衡子为首的各派高人,表面上仍在各自“静坐悟道”,实则一个个心不在焉,神识如同蛛网般悄悄蔓延,重点监控着铁匠铺方向。他们昨晚经过激烈讨论(脑补),一致认为林前辈让孩童携“磁石”前往铁匠铺,绝非无的放失,很可能是要借机演示更高深的“磁之大道”与“点化炼器”相结合的奥秘!此等机缘,岂能错过?
“诸位,”玉衡子传音提醒,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稍后无论看到什么、感应到什么,切记保持镇定,莫要惊扰前辈与孩童。一切感悟,事后交流。”
众人纷纷暗自点头,屏息凝神,做好了“旁听”和“偷师”的准备。
甚至村外那两只僵立的蚀灵将——阴影蝠鲼和多面棱镜,那几乎停滞的混乱意识,也似乎因为某种冥冥中的吸引,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下,将一丝“注意力”投向了铁匠铺方向。
就在这种诡异而紧张的气氛中,林辰带着云轩和小丫,不紧不慢地走到了铁匠铺前。
“王大叔,早啊!又在忙呢?”林辰笑着打招呼,看到王大锤今天格外整洁精神,还愣了一下,“哟,王大叔今天这身打扮,精神!”
王大锤看到林辰,尤其是看到他身后那两个捧着磁石的孩子,激动得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了!他连忙上前一步,深深一揖,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林……林先生早!孩子们早!不忙不忙,小老儿……恭候多时了!”
这恭敬到近乎惶恐的态度,让林辰又是一愣。王大叔今天怎么这么客气?难道是觉得自己带孩子们来打扰他干活了?
“王大叔太客气了,是我们打扰你了。”林辰连忙摆手,“这两个孩子对磁石吸铁很感兴趣,我就想着带他们来您这儿看看,您天天跟铁打交道,肯定见识多,顺便给他们讲讲铁的故事。不会耽误您干活吧?”
“不耽误!绝对不耽误!”王大锤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能为林先生和孩子们解惑,是小老儿天大的荣幸!先生快请进,孩子们快请进!”
他将三人迎进铺子,目光灼热地扫过小丫手中的磁石,又看了看桌上那些“凡铁样品”,心中呐喊:来了!要开始了!前辈的“点化”要开始了!
林辰环顾一周,赞道:“王大叔这铺子收拾得真干净!这些是新打的农具?看起来真不错。”
“都是些粗苯家伙,让先生见笑了。”王大锤谦虚道,心中却在想:前辈这是在点评我准备的“凡铁胚子”吗?嗯,前辈说“不错”,是不是意味着这些胚子资质尚可,适合点化?
云轩和小丫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尤其是那熊熊燃烧的炉火和巨大的铁砧。小丫胆子大,指着桌上那些亮晶晶的农具问:“王爷爷,这些锄头镰刀,磁石也能吸吗?”
来了!关键问题来了!王大锤精神一振,他知道,前辈的“演示”和“教学”,就要通过孩童之间开始了!
他按捺住激动,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而慈祥:“当然能吸。只要是铁打的,这磁石啊,多半都能吸住。不过呢,吸力大小可能有点差别。”他边说,边用眼神示意小丫可以试试。
小丫“哦”了一声,拿起磁石,小心翼翼地靠近最近的一把锄头。
就在磁石即将接触到锄头表面的刹那——
王大锤、以及所有暗中关注此地的“观众”们,全部屏住了呼吸,将感知提升到了极限!他们要亲眼目睹、亲身感受这“点化凡铁”的瞬间!
“嗒。”
一声轻响。
磁石稳稳地吸在了锄头的铁面上。
然后……没有然后了。
锄头还是那把锄头,冰冷,沉默,没有任何灵光爆发,没有道韵流转,没有法则轰鸣。就是一块凡铁,被一块磁石吸住了。仅此而已。
铁匠铺内外,一片寂静。
王大锤:“???”
玉衡子等人:“???”
这……这和想象中不太一样啊?说好的“点化”呢?说好的“赋予灵性特质”呢?怎么就是……普通的吸住了?
就在众人(和兽)陷入短暂茫然的时刻,林辰开口了,声音温和而带着笑意:“看,吸住了吧?这就是磁石对铁的吸引力。”
他走上前,轻轻将磁石从锄头上取下,又分别去吸了吸镰刀、菜刀、铁钉、铁环。“你们看,都能吸住。这说明它们确实都是铁质的。”
云轩若有所思,拿起磁石,也尝试着去吸不同的铁器,感受着那股无形的吸力。小丫则玩心大起,用磁石隔着一点距离去“遥控”一枚铁钉滚动。
王大锤看着孩子们“普通”的玩耍,又看看一脸笑意、仿佛只是在进行最寻常科普的林辰,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前辈……前辈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点化”并非如我想象的那般惊天动地,而是就藏在这最寻常的“吸引”现象之中?需要我去领悟其中深意?
他死死盯着那枚被磁石吸住又放开的铁钉,试图从这最简单的物理现象中,参悟出“赋予特性”、“制定规则”的无上妙理。他感觉自己的炼器之道瓶颈,似乎真的因此有了一丝松动,但那感觉玄之又玄,难以言喻。
而村口的玉衡子等人,在最初的错愕后,也迅速开始了“深度解读”。
“诸位!”玉衡子传音,语气带着发现新大陆般的激动,“我等愚钝!前辈岂会行那等浅显的‘点化’之事?前辈这是在演示‘大道至简’、‘返璞归真’的无上境界啊!”
“正是!”姜云苓也恍然大悟,“你们看,那磁石吸引凡铁,何等自然,何等和谐?无需咒法,无需灵力,甚至无需刻意施为,只因‘磁’与‘铁’之本性相合,吸引力便自然而生!此乃‘道法自然’之最高体现!”
“前辈是在教导我等,”一位阵法大师眼神发亮,“真正的‘规则制定’与‘特性赋予’,并非强行施加,而是顺势而为,基于事物本身之‘性’,稍加引导,其‘能’便自然显现!这与布置天地大阵、引动地脉灵机之理,何其相通!”
“妙啊!妙啊!”金刚寺武僧也连连点头,“修行亦如是!我佛门讲求‘明心见性’,认清自身‘铁’之本质(佛性),再以‘磁石’(佛法)引导之,觉悟之力(吸引力)便自然生发,何需外求?”
一时间,这群高人围绕着“磁石吸铁”这一最平常的现象,展开了又一轮热火朝天的脑补和悟道,个个觉得自己又领悟到了无上真谛,道心更加稳固,看向铁匠铺的目光充满了感激与崇敬。
甚至有人开始尝试将这种“基于本性的自然引导”理念,融入自己的功法修炼或法术施展之中,隐隐感觉效率似乎有了一丝提升。
村外,多面棱镜蚀灵将那微弱的“注意力”,在观察到“磁石吸铁”这和谐有序的一幕后,其混乱核心中那丝趋向稳定的倾向,似乎又明显了一点点。另一道细小的裂纹,悄然弥合。
而青木城中,正在尝试制作“灵能保险丝”的墨班,忽然福至心灵!
他之前一直在思考如何更稳定地控制“灵能”输出,此刻,“磁石吸铁”那“基于本性、自然相吸”的意象,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对了!我不应该强行去约束或引导灵能!我应该……应该创造一个与灵能某种‘特性’自然相合的‘环境’或者‘结构’,让它自发地、稳定地按照我的意愿流动!”墨班激动地一拍大腿,“就像磁石吸引铁,是因为它们‘本性’相合!我需要找到与‘灵能’本性相合的‘磁石’!”
这个想法让他豁然开朗,立刻投入了新一轮的实验狂潮。
铁匠铺内,林辰自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他看着孩子们玩得开心,王大锤又一副陷入沉思的样子(他以为王大叔在琢磨打铁技巧),便笑着对王大锤说:“王大叔,看来孩子们挺喜欢这儿。这磁石就留给他们玩会儿,我果园里还有点活,先过去看看。云轩,小丫,你们在这儿玩,要听王爷爷的话,知道吗?”
“知道了,先生\/林辰哥哥!”两个孩子齐声应道。
“林先生您忙!您放心!孩子们交给我,绝对没问题!”王大锤从沉思中惊醒,连忙保证。他心中暗想:前辈这是将“演示道具”(磁石)和“观察对象”(孩子们)留在此地,让我自行参悟吗?前辈用心良苦啊!
林辰点点头,放心地离开了铁匠铺,朝着果园走去。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这最寻常的托付,在王大锤和村口众人眼中,又变成了前辈“留下机缘,考验心性”的深意。
他走后,铁匠铺里的“游戏”继续。
云轩开始系统地测试不同形状、大小的铁器被磁石吸引的难易程度,并记录下来。小丫则尝试用磁石去“吸”铺子里其他东西,比如墙角的煤块、地上的小石子,发现都吸不起来,咯咯直笑。
王大锤在一旁看着,不再纠结于“惊天动地的点化”,而是努力从孩子们这最纯粹、最直接的探索中,去感悟那份“基于本性的互动”与“自然和谐的吸引”。他看着那把被磁石反复吸起放下的菜刀,忽然心中一动,拿起一把自己早年炼制、蕴含一丝微薄“锋锐”道韵的匕首(他之前藏起来的),犹豫了一下,递给云轩。
“云轩娃子,你试试这个,看磁石能吸不?”
云轩接过匕首,只觉得入手微沉,寒光内敛,比普通铁器似乎多了点什么。他将磁石靠近匕首。
“嗒。”
同样吸住了。
但这一次,王大锤敏锐地感觉到,当磁石吸住匕首的瞬间,匕首内部那丝微薄的“锋锐”道韵,似乎……极其轻微地、自发地调整了一下自身的“排列”,仿佛在迎合、或者说是更和谐地融入了那“磁性”带来的有序力场中?虽然变化微乎其微,几乎无法察觉,但对他这个炼器宗师而言,却如同黑夜中的萤火!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王大锤心中狂震,“不是强行‘点化’,而是‘唤醒’与‘引导’!凡铁无灵,故只显磁性;灵铁有韵,则可在磁性引导下,自发调整、优化自身道韵结构,使之更契合某种‘秩序’!此乃‘启发灵性’、‘优化根基’的无上妙法啊!”
他感觉自己触摸到了一扇全新炼器大门的一丝缝隙!虽然现在只能做到让一丝微薄道韵自发调整,但假以时日,若能深悟此理,或许真能实现“启发器灵”、“优化法宝根基”的逆天之举!
他看向那块磁石和两个孩子的目光,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炽热。这哪里是玩具?这分明是前辈赐下的、蕴含造化之机的神器啊!
而村口的玉衡子等人,虽然无法像王大锤那样感知到匕首内部道韵的细微调整,但他们却“看”到了王大锤那恍然大悟、激动不已的表情,以及他对着磁石和孩子那恭敬炽热的目光。
“看来,王铁匠(他们已猜出王大锤绝非普通铁匠)已有所得!”玉衡子传音感叹,“前辈随手布下的机缘,便能让一位隐世炼器宗师顿悟,此等手段,真是……高山仰止!”
“吾等也不能落后!需得更加用心感悟此地一草一木、一举一动中蕴含的道韵真意!”
于是,村口再次陷入了一片“认真悟道”的肃穆气氛中,只是这次,他们感悟的对象,变成了铁匠铺里孩子们那看似幼稚的玩耍,以及王大锤那偶尔流露出的激动神色。
“点化凡铁”的误会,在一种奇特的、基于深度脑补和自我升华的方式下,似乎得到了“圆满”的解决。
而林辰,在果园里检查着梨树的生长情况,盘算着再过多久能收获第一批果子,对铁匠铺里发生的一切“顿悟”与“升华”,一无所知。
他觉得,让孩子多接触不同的人和事,果然能增长见识。看,王大叔多喜欢孩子,孩子们也玩得很开心。
阳光洒在青翠的叶片上,露珠闪烁着晶莹的光。
一切都是那么宁静,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