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帅靠在门框上,手里拿着病历本扇风。
“你那是肋骨骨折,不是指甲劈叉。现在出院,万一错位刺破内脏,你是想让大畏内疚一辈子吗?”
“我没开玩笑。”
池骋试着走了两步,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这医院消毒水味太重,影响心情,不利于恢复。”
“那你想去哪?回池家老宅?”
郭城宇翻了个白眼,“你爹正在气头上,你回去是想让他把你剩下的肋骨也打断?”
“去吴所畏家。”
房间里安静了三秒。
郭城宇和姜小帅对视一眼,不仅没劝,反而露出了某种狼狈为奸的默契笑容。
“那个……”郭城宇搓了搓手。
“老吴家那房子我看过资料,老破小,没电梯,隔音效果约为零。你确定你这就剩半条命的身板,能爬上去?”
“爬不上去你就背我。”池骋斜了他一眼,
“我背你?”
郭城宇指着自己的鼻子,怪叫道。
“想都不要想!老子腰还要留着干正事呢!再说了,万一给你颠散架了,大畏不得拿着菜刀追杀我?”
“那就姜医生背。”池骋目光转向一旁看戏的姜小帅。
姜小帅正嗑着瓜子,闻言差点没呛死,瞪大眼睛指着自己这小身板:
“我?池大少,你是不是这药劲儿还没过,脑子瓦特了?我这细胳膊细腿的,背你?你是想制造一起‘医生不堪重负惨死病患身下’的社会新闻吗?”
“身为医生,救死扶伤不是天职么?”
池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再说,刚才谁信誓旦旦地说医者仁心的?”
“医者仁心那是对人,你是人吗?你现在就是个祸害!”
姜小帅把瓜子皮往垃圾桶狠狠一扔,毫不客气地回怼。
“我看你这就是典型的‘精虫上脑综合征’,肋骨都断了还不老实,非得去人家家里祸害。怎么着,医院的床太软,显不出你那钢铁般的意志?”
池骋也不恼,反而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袖口,语气悠悠:
“姜医生火气这么大,看来郭城宇最近确实没把你伺候好。”
“咳咳咳!”
一旁的郭城宇剧烈咳嗽起来,疯狂给池骋使眼色。
姜小帅脸上一红,随即恼羞成怒,“闭上你那张破嘴!我和这姓郭的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倒是你,赶紧让郭城宇给你办出院,省得赖在这儿浪费医疗资源,我看你这脸皮比城墙拐弯还厚,估计就算从三楼滚下来也没事。”
“借你吉言。”
池骋也不躲,只是挑眉看着郭城宇,“听见没?你家那位让你去办出院。”
“谁是他家的!”姜小帅炸毛。
“行行行,不是我家的,我是你家的行了吧?”
郭城宇赶紧打圆场,顺便占个便宜,然后扭头对池骋说,“想出院现在不可能,你刚才不说要上厕所吗?”
说着郭城宇就要伸手去扶。
池骋却往后一避,嫌弃地皱眉:“你手洗了吗?全是油。”
郭城宇气笑了:“嘿,你这人……”
池骋下巴冲姜小帅一点:“让姜医生来。专业的手,稳。”
“稳你大爷!”
姜小帅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一把抓起桌上的剪刀在手里咔嚓了两下,阴测测地笑道。
“行啊,池少,我这就来扶你。顺便看看是不是有些多余的部件影响了你的脑供血,需不需要我帮你修剪一下?”
看着那泛着寒光的剪刀,池骋沉默了两秒,默默把视线移回郭城宇脸上:
“还是你来吧。庸医杀人,防不胜防。”
——
夜幕低垂,老旧小区的隔音效果约等于无。隔壁大爷的咳嗽声,楼上小孩的哭闹声,哪怕关紧了窗户,也还是顺着缝隙往里钻。
吴所畏盘腿坐在那张只有一米二的单人床上,面前摆着一个用书堆起来的简易手机支架。
叮。
视频请求弹了出来。
吴所畏手一抖,差点把手机碰倒。他迅速调整了一下表情,挤出一个标准的,露出发财的笑容,按下了接听键。
“晚上好啊,池老板!”
屏幕闪烁了两下,画面稳定下来。
池骋那边光线很暗,只开了一盏床头灯。
昏黄的灯光打在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把原本就凌厉的五官衬得更加深邃。
“太远了。”
池骋开口就是挑剔,“五万块,你就让我看你的天花板?”
吴所畏嘴角抽了抽,不得不把脸凑近屏幕:
“这回行了吧?连我都几个毛孔都能数清楚了!您是看人还是看风水啊?”
“再近点。”
“再近就贴脸上了!”
“我不介意。”
池骋声音慵懒,眼神却像钩子一样,隔着屏幕把吴所畏钩得死死的,“把手机拿起来,我想看哪,你就照哪。”
吴所畏心里暗骂一声“变态”,但身体很诚实地拿起了手机。
“往上。”池骋指挥。
吴所畏把摄像头对准了自己的脑门。
“往下。”
吴所畏对准了下巴。
“再往下。”
吴所畏手一僵,警惕地捂住领口:“池老板,咱们可是正经生意!卖艺不卖身!再往下就是付费内容了!”
屏幕那头的池骋轻笑了一声,胸腔震动,似乎牵扯到了伤口,他又微微皱了皱眉,发出一声极轻的“嘶”声。
这一声痛呼,像个小猫爪子似的,挠得吴所畏心里稍微那么软了一下。
“行了行了,别折腾了。”
吴所畏把手机重新架好,盘腿坐正,“你不是要睡觉吗?赶紧睡!我看着你睡。等你睡着了我再挂,保证服务到位。”
池骋调整了一个姿势,侧过头看着屏幕里的吴所畏。
“睡不着。”
“为啥?”
“疼。”
池骋说得理直气壮,“肋骨疼,头疼,哪都疼。”
吴所畏翻了个白眼:“疼你还不吃止疼药?找我有什么用?我又不是杜冷丁。”
“你比杜冷丁管用。”
池骋盯着他的眼睛,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映着屏幕微弱的光,“给我讲个故事。”
“啥?”
吴所畏以为自己听错了,“大哥,你今年几岁?三岁半?还讲故事?要不要我再给你唱个《摇篮曲》?”
“唱。”
“……”
吴所畏败了。彻底败给了金钱的力量。
“行,唱!谁让你是大爷呢!”
吴所畏清了清嗓子,虽然五音不全,但他胜在脸皮厚,“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你就是个~断了骨头的脆脆鲨~”
这魔改的歌词配上吴所畏那并不优美的嗓音,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诡异。
若是换个人,恐怕早就挂断电话顺便拉黑了。
但池骋却听得很认真。
他看着屏幕里那个摇头晃脑、满嘴跑火车的家伙,原本因为疼痛而紧绷的神经,竟然奇迹般地放松了下来。
病房里空荡荡的冷清感,被手机那头传来的人气儿驱散了不少。
“那个……”
吴所畏唱了一半,突然停了下来,压低声音凑近屏幕,“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说。”
“明天……能不能配合一下?”
吴所畏一脸纠结,“你也知道,我妈那人,比较……传统。她要是知道我在外面为了五万块出卖色相,非得打断我的腿。”
“所以明天我去送汤的时候,你能不能表现得……那个,正经一点?稍微有点人样?”
池骋挑眉:“你是说我现在不像人?”
“不是不像人,是不像好人!”
吴所畏吐槽道,“收收你那身要吃人的戾气。就当是……为了这五万块的售后服务?”
池骋看着他那副小心翼翼又不得不硬着头皮提要求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看心情。”
“别啊!心情这东西也是可以控制的嘛!”
吴所畏急了,“大不了……大不了我退你一万块!明天你稍微装一下,就一下!”
“退钱?”
池骋眼神一冷,“进了口袋的东西,还有退回来的道理?”
“那你……”
“明天再说。”
池骋闭上眼睛,“继续唱,别停。那个脆脆鲨,挺好听的。”
吴所畏对着屏幕挥了挥拳头,做了个要把池骋暴揍一顿的假动作,最后还是认命地继续哼哼唧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屏幕那头,池骋的呼吸渐渐平稳。
吴所畏打了个哈欠,眼皮子直打架。他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两点。
“这也太难伺候了……”
吴所畏小声嘟囔着,凑近屏幕仔细看了看。
睡着了的池骋,确实顺眼多了。
“长得祸国殃民。”
吴所畏撇撇嘴,“可惜了,是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