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足这片名为“骸骨荒原”的土地,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历史的尸骸之上。干裂的土黄色大地并非单纯的土壤,仔细看去,其中混杂着无数细碎的、早已失去光泽的骨骼残片,有人形的,有兽类的,更有许多形状诡异、无法辨认的种属。风化的岩石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如同被吸干了最后一滴血液。
昏黄的天空下,视野所及,除了荒凉,还是荒凉。没有鸟鸣,没有虫嘶,甚至连风都显得有气无力,卷起的只有干燥的尘土和骨粉,带着一股陈腐的气息。
郭宇与老刀沉默地前行。
郭宇的步伐稳定而均匀,仿佛脚下并非危机四伏的异域,而是自家后花园。他幽暗的眸子不断扫视着四周,神识如同最精密的雷达,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扩散,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常的能量波动或生命迹象。
他发现,这片荒原并非完全的死地。在一些巨大的地裂深处,或者那些扭曲枯树的阴影下,潜伏着一些适应了此地恶劣环境的生物。它们大多气息阴冷、嗜血,形态也发生了诡异的畸变。他曾“看”到一只形似蜥蜴、却长着三只尾巴和骨刺背鳍的生物,悄无声息地捕食着一团在沙土中蠕动的、散发着微弱磷光的菌类;也曾感知到一处看似平静的沙地下方,盘踞着一团散发着精神污染波动的、如同巨大脑髓般的软体怪物。
这些生物普遍不强,大约相当于炼气期修士的水平,但它们的生存方式和对环境的适应力,却透着一种令人不适的诡异。
老刀跟在郭宇身后,显得比郭宇更加警惕,甚至有些躁动不安。他覆盖着角质层的皮肤能更清晰地感受到空气中那稀薄惰性能量的侵蚀,虽然暂时无碍,却如同无数细小的针尖不断刺挠。更让他难受的是这片天地间弥漫的那种无处不在的“死寂”意蕴,这与他体内那偏向毁灭与吞噬的暗紫力量既有些许共鸣,又存在着一种更深层次的排斥——他的力量渴望的是“活动”的生机被终结,而非这种万物凋零后恒久的“静寂”。
“主人……这里……让我很不舒服。”老刀忍不住再次沙哑开口,暗紫色的瞳孔扫过一片半埋在沙土中的巨大、布满孔洞的未知兽类头骨,“感觉……力量运转都慢了些。”
郭宇脚步未停,淡淡道:“此地法则残缺,偏向‘寂灭’,与你体内力量的‘活性’相悖。习惯就好,或者……学会利用它。”
他说话间,目光投向远处地平线上,那几道最为显眼的阴蛇谷能量光柱。其中一道,尤为粗壮阴冷,如同支撑着这片昏黄天地的毒蛇之柱,根据乌长老的记忆,那应该就是阴蛇谷的核心老巢——“万蛇窟”所在的大致方向。
但他们此刻的首要目标,并非直捣黄龙。根据乌长老记忆碎片,在前往“万蛇窟”的路径上,散布着数个阴蛇谷的外围据点和资源点。他们需要先拔除这些耳目爪牙,获取更多关于“遗弃之地”和阴蛇谷现状的情报,同时,也能借此进一步磨砺老刀这把“淬毒之锋”。
就在郭宇根据乌长老记忆中粗略的地图,调整前进方向,指向最近的一处标注为“黑水泽”的阴蛇谷资源采集点时——
呜——!!!
一阵低沉、悠长、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呜咽声,毫无征兆地从四面八方响起!
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人的神魂,带着一种勾魂夺魄的诡异力量,让人心烦意乱,气血翻腾!
紧接着,远处昏黄的天际线上,一片巨大的、翻滚的、颜色比天空更加深沉的暗黄色沙尘暴,如同咆哮的海啸般,以惊人的速度向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席卷而来!
那沙尘暴并非寻常,其中隐约可见无数扭曲的、哀嚎的灵魂虚影在挣扎翻滚!沙尘本身也散发着强烈的灵魂侵蚀与能量汲取的特性!所过之处,连那些扭曲的枯树和潜伏的怪物,都如同被抽走了灵魂般,迅速枯萎、僵直,然后被狂暴的沙尘撕成碎片!
“噬魂沙暴!”郭宇眼神一凝,立刻从乌长老的记忆中找到了对应信息。这是“骸骨荒原”上最常见的、也是最危险的天灾之一!由无数年来陨落在此地的生灵残魂怨念,结合此地特有的混沌死寂能量形成,不仅能侵蚀肉体,更能直接攻击、吞噬生灵的神魂!就算是筑基期修士,被卷入其中也凶多吉少!
沙暴推进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几乎是几个呼吸间,那连接天地的暗黄色巨墙就已经逼近到肉眼可见其内部翻滚哀嚎灵魂的恐怖细节!呜咽声变成了尖锐的鬼哭神嚎,震得人头皮发麻!
“找掩体!”郭宇低喝一声,目光迅速扫过周围。
然而,这片区域除了几处低矮的土丘和散落的巨大骸骨,几乎一览无余,根本没有可靠的躲避之处!
老刀面对这天地之威,暗紫色的瞳孔中也首次露出了凝重之色。他体内的力量躁动不安,既有对那庞大灵魂能量的本能渴望,更有对那毁灭性力量的深深忌惮。他弓起脊柱,利爪紧握,摆出了防御姿态,却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种范围性的灵魂攻击。
眼看那吞噬一切的噬魂沙暴即将临身,郭宇眼中厉色一闪!
躲不开,那就不躲!
他猛地停下脚步,转身直面那呼啸而来的暗黄色巨墙!周身那内敛的沉寂力场第一次毫无保留地爆发开来!暗紫色的光芒不再局限于体表,而是如同汹涌的潮水般,以他为中心,向着前方席卷而来的沙暴,悍然撞去!
并非硬碰硬的能量对冲,那暗紫光芒所过之处,虚空仿佛被抚平,固化!狂暴的沙尘、哀嚎的灵魂虚影,在接触到这片暗紫力场的边缘时,竟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而绝对光滑的墙壁,速度骤减,其中的灵魂侵蚀与能量汲取特性也被那纯粹的归墟意蕴极大削弱、排斥!
郭宇竟是要以自身之力,在这噬魂沙暴中,强行开辟出一小片安全的“孤岛”!
“进来!”他对着老刀喝道。
老刀没有任何犹豫,猛地窜到郭宇身后,紧贴着他站定。他能感觉到,主人周身散发出的那股仿佛能令万物终结的力场,此刻成了他们唯一的庇护所。
下一刻,暗黄色的沙暴巨墙,带着亿万灵魂的哀嚎,轰然撞上了郭宇撑开的暗紫力场!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两种颜色的对抗——代表死亡与怨念的暗黄,与代表归墟与沉寂的暗紫!
轰隆隆——!!!
无声的轰鸣在灵魂层面炸响!
郭宇身体微微一震,脸色瞬间苍白了一分。独自对抗这覆盖范围极广的天灾,对他而言也是极大的负担。那无数灵魂的怨念冲击如同亿万根钢针,疯狂刺向他神识,沙暴中蕴含的混沌死寂能量也在不断侵蚀、消耗着他的暗紫始炁。
但他脚下的步伐未曾后退半分,撑开的暗紫力场虽然被压缩得只剩周身三米范围,却依旧稳固如磐石,将一切沙尘与灵魂虚影牢牢阻挡在外!
老刀紧贴在郭宇身后,看着那近在咫尺、疯狂冲击拍打着暗紫力场、扭曲哀嚎的灵魂虚影,感受着外面那毁天灭地的能量波动,再看向前方那挺拔如山岳、独自对抗天灾的背影,暗紫色的漩涡瞳孔中,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映出了那道身影,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震撼、依赖与一丝……狂热的光芒。
在这片被遗弃的死亡荒原上,在噬魂沙暴的疯狂洗礼中,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追随这道身影,或许……是他这条早已扭曲堕落的残命,所能抓住的,唯一的光。
虽然这道光,本身便是最深沉的……黑暗。
沙暴不知持续了多久,仿佛永恒,又仿佛只有一瞬。
当那暗黄色的巨墙终于带着不甘的呜咽远去,天地间重归那令人窒息的死寂时,郭宇周身的暗紫力场才缓缓收敛。他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幽暗的眸子却比之前更加深邃。
他看了一眼身后安然无恙、眼神复杂的老刀,没有说话,只是再次将目光投向“黑水泽”的方向。
经此一役,他对这片“遗弃之地”的危险,有了更直观的认识。也对自身“万象归墟道”的潜力与局限,有了更深的体会。
前路,依旧漫长且布满杀机。
但他脚步未停,继续前行。
骸骨荒原的风,依旧卷着骨粉与尘土,呜咽着吹过,仿佛在诉说着这片土地亘古的悲凉与……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