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利俄斯被狂风席卷到一处古老的森林中,这里有虬结巨树遮天蔽日,苔衣覆满树干。
稀疏光线透过叶隙洒下,藤蔓如静脉蜿蜒。鸟鸣啼转,溪流潺潺,潮湿苔藓气息弥漫,亘古的寂静包裹着一切,仿佛时光在此留下无数褶皱。
“该死的!必须赶紧跟克洛诺斯他们汇合。”克利俄斯环视四周后,就准备赶紧离开。
可这时森林变得寂静无声,除了他的脚步声,就只有若有若无的风声吹来。
“谁!”
克利俄斯内心深处的平静被打破了,恐惧的涟漪荡漾开来,让他变得不安。
他二话不说,转身面向森林深处,怒目圆睁地咆哮。
森林深处传来,脚踩碎树枝发出的“咔嚓”的声响。
那阴影愈来愈近,直到脱离了遮天蔽日的地方,在若隐若现的光芒中,展现了她那凹凸有致身影。
克利俄斯的双眸中惊恐神色,在看到她后,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屑与嘲讽。
“克洛诺斯之女——德墨忒尔!”
克利俄斯的声音初起时,似银河倾泻的细响:“就凭你也敢与我决战?”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柔和却坚定的声音在空气中回响,好似田间劳作时最熟悉的“大地絮语”。
带着自然之力与母性之爱的完美共振:“克利俄斯叔叔,侄女向你问好。”
德墨忒尔先轻轻提起裙摆,身体缓慢下蹲,优雅地行了一个古老的屈膝礼,以示对提坦的尊重。
当她直起身来时,目光如炬地直视着克利俄斯右手握住的点金杖。
她的眼神深处,一抹转瞬即逝的炽热掠过,快得连克利俄斯都没能捕捉。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其中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势在必得,漫不经心地笑了:“克利俄斯叔叔,可否将我的点金杖还来,可好?”
听着这话,克利俄斯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右手本能地用力握着点金杖,只不过脸上面无表情,冷笑:“痴心妄想!德墨忒尔,你如此弱小,也敢与我说话!”
“看来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吗?”
德墨忒尔的笑容变得深邃,她一步步靠近,眼神中的炽热逐渐凝实,像捕食者锁定猎物。
“既然你如此看重我的神器,那么……你介意我连你一起吞噬,来完成我的‘完整’吗?”
克利俄斯因她那平静却恐怖的话语而瞳孔地震,一时间有些恍惚,难以置信地注视着这位笑语盈盈的女神。
他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一个同样贪婪、同样渴望力量的倒影。
“她……竟然敢如此!”克利俄斯的心底涌起一股被冒犯的怒火,但这怒火深处,却夹杂着一丝微弱的不安。
他曾以为只有提坦神才配得上这种野心,可眼前的德墨忒尔,眼神中的那份炽热,分明比他见过的任何神只都更纯粹、更原始。
可随即,克利俄斯回过神来,傲慢与偏见重新占据上风。
他上下打量德墨忒尔,冷嘲热讽:“看来你对于自己的实力有些盲目自信啊!那就让我来领教领教!”
德墨忒尔的身影在克利俄斯眼前骤然消融,接着是弥漫而来的浓雾。
这雾气仿佛有生命,盘旋、涌动,吞噬着森林里的光线和声音。
克利俄斯心中一紧,只听得到自己的脚步声在腐叶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他愤怒地嘲讽:“这就是你的‘战斗’?躲进雾里,像一株不见光的霉菌?”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直到前方,浓雾如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开,显露出德墨忒尔的身影。
她轻盈地站在一棵高大的红杉下,脚下的铃兰被无声碾碎。
德墨忒尔的发间,麦穗正渗出晨露,每一滴都折射着森林的生机,却也微微颤抖,像在预警什么。
她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平静地望着克利俄斯,而她的双眸深处,有某种东西在涌动,那是对力量,对完整神格的渴望。
克利俄斯的身影从树冠上方的藤浪中显现,半透明的衣袍上爬满新抽的嫩芽,他指尖萦绕的淡青雾霭正将松针腐蚀成焦黑的碎末。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傲慢,仿佛在宣告一个既定的事实:“终于肯现身了?很好,德墨忒尔。
就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提坦神,是如何掌控生命的。”
话音未落,克利俄斯猛然抬手。
整片森林突然抽搐起来:老橡树的树皮裂开蛛网般的纹路,每道裂缝里都钻出带倒刺的藤蔓,如钢鞭般抽向地面,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
苔藓疯长成半人高的绒毯,绒毯下涌出成片的毒蘑菇,伞盖上渗出荧光的黏液,散发出一股甜腻的腐败气味;
溪流里的游鱼突然暴毙,尸体浮起时,水面竟绽开大片腐生菌花,紫黑色的孢子随风飘散,落在克利俄斯的衣袍上,发出微不可闻的“嘶嘶”声。
“这是‘疯长领域’。”
克利俄斯从藤浪中走出,赤足踩过腐烂的落叶,每一步都让周围的植物更扭曲一分,“你看——没有季节,没有规则,只有最原始的生长欲。”
德墨忒尔的麦穗突然发出清脆的爆裂声。
她将手掌按在红杉树干上,树干里的年轮开始逆向转动,被藤蔓勒出的伤口竟渗出金色的树汁,那股甜香的气味瞬间盖过了腐败气息。
“你所谓的‘原始’,不过是无序的毁灭。”她的声音像犁铧破开板结的土壤,带着湿润而厚重的回响,“真正的生长,该有它的节奏。”
他们对彼此对生命的理念发生了冲突,身上爆发出强大的神力,一战即发。
克利俄斯挥臂,整片森林的地表突然隆起。
无数藤蔓如活蛇般从地下窜出,末端长着倒钩,直取德墨忒尔的脚踝。
德墨忒尔不躲不闪,发间的麦穗簌簌掉落——每粒麦芒落地时都化作尖锐的金刃,在地面刻出一道发光的纹路。
“麦浪金刃·地脉共振!”金刃触及藤蔓的瞬间,地面突然泛起涟漪。
被金刃刻过的纹路亮如熔金,藤蔓刚碰到纹路便寸寸断裂,断口处渗出黑色的汁液,散发出焦糊的臭味。
“你以为破坏就能阻止生长?”克利俄斯大笑,喉间滚出种子破壳般的脆响,“看我用腐殖质重塑它们!”
他双手插入腐叶堆,腐叶瞬间化作墨绿色的雾气,裹住断裂的藤蔓。
被裹住的藤蔓竟重新抽条,倒钩变得更尖,表面还覆盖了一层滑溜溜的黏液。
这次,连金刃的锋芒都被黏液卸去,擦着藤蔓划过,在树干上留下浅痕。
克利俄斯趁势逼近,指尖弹出大团淡紫色的雾霭。
雾气里混杂着腐烂的果实味,吸入一口便让人头晕目眩——这是“腐生孢雨”,能腐蚀血肉,更能污染土壤,让任何植物都在疯狂与枯萎间反复。
德墨忒尔的裙角突然扬起。
她发间的麦穗全部飘向空中,在头顶聚成一团旋转的金云。
“麦穗共鸣·生命屏障!”
金云洒下细密的金粉,毒雾触到金粉的瞬间便如冰雪消融。
更妙的是,金粉落在被腐蚀的土壤上,竟催生出一丛丛淡蓝色的婆婆纳——这种野花专吃腐殖质。
转眼间便将毒雾分解成养料,连溪水里的死鱼都被分解成细碎的养分,融入泥土。
克利俄斯的瞳孔缩成竖线。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被削弱:那些被他操控的植物,正悄悄挣脱他的意志——被藤蔓绞杀的老橡树,伤口处竟长出了新的枝桠;
疯长的苔藓绒毯下,几株野菊正顶破绒毯,开出鹅黄的花盘。
克利俄斯怒目圆睁,嘶声质问:“你在用什么力量——让它们反抗我?它们只该服从最强的生长!”
“不,它们该服从自己的生命。”德墨忒尔抬手,指尖触到最近的一株野菊。
野菊的花瓣突然展开,露出花蕊里细小的金色纹路,那是德墨忒尔的神纹。
“你看,每粒种子都有自己的季节,每株植物都有自己的声音。你所谓的‘自由’,不过是强加的暴政。”
克利俄斯彻底暴怒。
他的衣袍突然裂开,露出覆盖着青黑色鳞片的胸膛,鳞片间钻出粗壮的根须,如巨蟒般缠住红杉的主干。
然后,他双臂展开,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声音回荡在扭曲的森林里。
“生长之理,本是无序之狂!
吾乃星辰之牧者,提坦的血脉,
见证混沌初开,贪婪即是秩序!
此即吾之终途——【畸根绞杀·万物归墟】(twisted Root Strangler · All things to Void)!”
根须穿透树干,发出令人牙酸的撕裂声。
红杉开始倾斜,德墨忒尔的脚下地面随之龟裂。
但就在根须即将缠住她脚踝的瞬间,地面突然涌出成片的麦苗——这些麦苗是德墨忒尔刚才撒下的金粉所化。
她缓缓抬起双手,金色的光芒在她指尖汇聚,如流水般倾泻而下。
“万物之理,本是回归之美!
吾乃丰饶之母,大地的低语,
倾听种子之心,母爱即是循环!
此即吾之真道——【永恒麦田·生命归元】(Eternal wheat Field · Lifes Restoration)!”
麦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节生长,茎秆变得如钢索般坚韧,编织成一张巨网,将畸根死死缠住。
更绝的是,麦秆的节疤处突然开出小花,花蕊里渗出甜美的花蜜。
畸根接触到花蜜的瞬间,竟像被安抚的野兽般松弛下来,原本锋利的尖端也软成了棉絮。
克利俄斯难以置信地踉跄后退,他瞪大了双眼,青黑色的鳞片下,一滴冷汗顺着他的脖颈滑落。
他抬手捂住胸口的伤口,但黑色的血仍在不断涌出,每一滴都像在嘲笑他的失败。
“怎么可能……我的力量……我的‘畸根’居然被安抚了?!”他痛苦地低吼,声音里充满了无法理解的困惑和绝望。
克利俄斯感到自己与那些被他扭曲的植物之间的联系正在瓦解,就像一条条无形的锁链正在崩断。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神力正在崩溃:那些被他扭曲的植物,此刻都在回归本真。疯长的蕨类停止扩张,在溪边围成湿润的绿毯;
毒蘑菇的伞盖闭合,菌丝开始分解自己,将养分还给土壤;
就连被腐蚀的溪水,也重新变得清澈,小鱼甩着尾巴游了回来。
“你输了。”德墨忒尔的声音里带着麦浪的轻响,“不是输在我手里,是输在……”
她弯腰拾起一株被畸根托起的野菊,轻描淡写:“生命最本真的样子。”
克利俄斯的身体开始透明。
他茫然若失地望着四周恢复生机的森林:红杉重新挺直,树皮的裂痕里渗出琥珀色的树脂;
老橡树抽出新枝,枝桠上挂着松鼠啃了一半的橡果;溪流边的野菊连成花海,蜜蜂嗡嗡地在花蕊间穿梭。
“原来……这才是生长……”他低声喃喃,声音里没有了傲慢,只剩下最后的明悟。
他伸出手,试图触碰一朵野菊,却发现自己的手已经透明得无法抓住任何东西。
甚至他的意识也随之变得模糊,脑海中浮现出无数次他强行扭曲生命、汲取力量的画面,而此刻,这些画面都化作了嘲讽。
“不是吞噬,不是破坏,是让每个生命都能好好长大。”他最后的低语轻得几乎听不见,但每一个字都充满了从未有过的真诚。
德墨忒尔悠闲自在地将野菊别在耳后。
她发间的麦穗仍在散发暖光,脚边的麦苗正轻轻摇晃,像是在向她致意。
只见她脸上保持着微笑,从容不迫地靠近克利俄斯,伸出双手,将他拥入怀中。
“克利俄斯叔叔,你是我的了!”她眼中的急切神色再也无法掩饰,咧开嘴角,疯笑着说。
克利俄斯瞳孔骤缩,他猛然惊醒,绝望的恐惧如冰水浇头。
他想推开她,但身体已经透明得像一缕烟雾,没有丝毫力量。
而且,他能感觉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从德墨忒尔的身体深处传来,像一个无底的黑洞,贪婪地吞噬着他。
他那“生长”的神格,仿佛无数细小的根须,从他体内被硬生生扯出,每一根都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
“不……不!德墨忒尔……你……你这个疯子!你会后悔的!!”克利俄斯最后的余音在空气中剧烈颤抖,他最后的挣扎只换来德墨忒尔的狂笑,并彻底进入永眠了。
“我不会的!因为,我彻底完整了!”
德墨忒尔毫不在意失败者的威胁,弯下腰将点金杖狂热地拥入怀里,眉开眼笑地哼着歌谣,消失了。
当最后一缕浓雾散尽时,森林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虫鸣——那是生命在唱歌,唱着最古老、最温柔的秩序。
那片森林里见过两株并蒂而生的植物:一株开着金黄的麦穗,一株垂着淡紫的花串。
它们缠绕着生长,却谁也不压迫谁——就像德墨忒尔与克利俄斯,一个教会生长如何温柔,一个终于懂得生长需要边界。
而风里永远飘着两种味道:新麦的甜香,与野菊的清苦。
那是生命最美好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