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辉地宫深处的静,能把呼吸都衬得响。夜明珠的光落在廊柱的裂痕上,把千年的灰照得纤毫毕现,风从甬道尽头飘来,裹着点松脂的冷香,混着灵气往人肺里钻——连时间都像在这儿慢了半拍。
相柳抱着望舒走在中间,掌心贴着她的后背,能觉出她呼吸比之前稳了点,这才松了半口气。后心的伤还在渗血,绷带蹭着衣料,每走一步都扯得皮肉发紧,蚀灵散的黑气在脉里窜,却被地宫里的清灵气压得没那么凶。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人,她鬓角的碎发沾着点汗,眉头还轻蹙着,像在做什么浅梦,他忍不住放慢脚步,怕颠着她。
石坚跟在最后,独臂攥着断刀,刀鞘上的玄鸟纹磨得发亮。他看了眼身边几个瘸腿的弟兄,有人还在咳血,却没人抱怨——这地宫虽黑,却比外面的刀光剑影安全多了,连空气都让人敢多吸两口。
转了两个弯,前面的阿沅突然停住。眼前是间圆形石室,穹顶没塌,池子里的玉石泛着淡光,最打眼的是四周的墙——满墙的壁画没被岁月啃得太狠,连人物甲胄上的纹路都能看清:有的举着玄鸟旗冲锋,有的跪在地脉前献祭,有的把发光的物件埋进土里,像把辰荣的一辈子都铺在了墙上。
“到了。”阿沅的指尖碰了碰石壁,声音轻得像怕吵醒画里的人,“这墙里,藏着辰荣从兴到散的所有事。”
相柳把望舒小心放在池边的玉石上,让她靠着自己的肩,指尖还护着她的后脑——怕她磕着。他抬头扫过壁画,目光在一幅画前顿住:上面是个穿祭袍的人,举着块玉佩,对着螭龙烈日图腾跪拜,那玉佩的形状,竟跟他怀里的一模一样。
“这螭龙图……”他指尖碰了碰石壁上的龙鳞纹,凉得刺骨,声音里裹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我小时候在洪江的旧账册上见过,当时只当是画儿,现在才知是祖神的印。”
阿沅转过身,看着他的手,眼里闪过丝悲悯:“辰荣以前靠这图腾聚人心,后来祭祀求雨求不来,求战求不胜,祖神没应,人心就散了——玄鸟旗是后来洪江将军画的,想重新把人拢起来。”
石坚凑过来,指着壁画里埋物件的场景:“阿沅姑娘,这埋的是啥?看着像宝贝。”
“是传承。”阿沅的目光扫过那处,语气沉了点,“辰荣的先知早算出要败,把灵药、功法,还有能护着族人的法子,都封进了秘境。这地宫,就是其中一个藏宝地。”
相柳的喉结滚了滚——洪江死前攥着他的手,说“辰荣的根没断”,当时他不懂,现在看着壁画,心里像被什么撞了下。他摸了摸怀里的黑玉佩,冰凉的玉面贴着手心,突然觉得这不是普通的遗物。
就在这时,望舒的眼睫颤了颤,像被光挠醒的蝶,慢慢睁开眼。先看见的是相柳的下巴,胡茬冒了点青,再往上是他紧蹙的眉,她伸手碰了碰,小声说:“别皱了,疼吗?”
相柳的眉瞬间松了,声音软得像棉花:“不疼。你醒了就好,感觉咋样?”
望舒往他怀里缩了缩,闻着他身上的药味混着灵气,精神好了点。她的目光扫过壁画,在那幅献祭的画前停住,突然皱起眉:“相柳,你看那人身上的光……”
众人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画里的献祭者周身裹着淡绿的光,像层雾,正往地脉里渗。
“这光……”望舒的指尖轻轻敲着玉石,眼神有点恍惚,“像我用木灵之气催活枯树时的暖,却比那暖沉百倍,像地脉深处藏着的生机,老得能裹住整个大荒。”
相柳心里一动,抓过她的手按在石壁上:“再仔细想想,有没有更像的?”
望舒闭着眼,指尖贴着冰凉的石壁,忽然“啊”了一声:“像!像我上次帮你压毒时,从你识海里碰着的那点光!虽然弱,却一样的沉!”
阿沅的指尖猛地攥紧袖角,金纹闪了下又暗下去。她垂着眼,声音比刚才低了点:“或许是本源相契。辰荣的传承本就沾着点生机,你又是木灵体,能觉出也正常。”
望舒没多想,只觉得这巧合有点怪。相柳却看了眼阿沅——她刚才攥袖角的动作太快,却没逃过他的眼。他没点破,只是扶着望舒站起来:“先看看核心秘藏在哪,或许里面有答案。”
阿沅走到石室一侧,指着扇刻满螭龙纹的玉门:“钥匙得用辰荣的血脉或信物。军师,你试试你的玉佩。”
相柳从怀里摸出黑玉佩,玉面被体温焐得暖。刚贴上门上的凹陷,就传来股暖意,像跟玉门认了亲,“咔嗒”一声卡得严丝合缝。
“嗡——”
玉门突然震了震,门上图腾逐一亮起,白光顺着纹路爬,像活过来的龙。随后,沉重的玉门无声地滑开,风从里面吹出来,裹着更浓的灵气,还有点像望舒木灵之气的沉,却更厚,像压了千年的故事。
望舒靠在相柳身边,看着通道深处的光,心里忽然踏实了点——不管里面藏着啥,至少他们在一起。
相柳握紧望舒的手,指尖能觉出她的紧张,轻轻捏了捏:“别怕,我在。”
他抬步往里走,石坚和弟兄们赶紧跟上,脚步比刚才轻了,却带着劲——他们盼着这里面有能治伤的药,有能打退幽冥的法子,更盼着能知道辰荣到底为啥败。
阿沅走在最后,看着前面相柳护着望舒的背影,脸上第一次露出复杂的神情:有期待,有愧疚,还有点藏得极深的决绝。她摸了摸袖里的金符,符纸边缘已经发脆,像她撑了这么久的秘密,快藏不住了。
通道尽头的光越来越亮,能看见里面摆着个石匣,匣上刻着跟壁画一样的螭龙烈日图。相柳停下脚,回头看了眼望舒,又看了眼弟兄们,声音沉而有力:“走,去看看先祖给我们留了什么——不光是传承,或许还有能护着大家活下去的法子。”
光落在他们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缠在一起,像再也不会分开。辰荣的过往,未来的生路,还有藏在暗处的秘密,都在这地宫深处,等着他们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