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辉谷上空的混沌光晕像退潮般敛去,周天星辰大阵的银辉渐渐沉落地脉,只留下祭坛上空几缕转瞬即逝的光痕。谷中狼藉一片,幽冥偷袭炸开的断壁残垣、焦黑的阵基碎片,还有战士们搀扶着伤员的身影,都浸在劫后余生的沉闷里。空气中混着硝烟的呛味、血腥的咸涩,还有灵力透支后留下的枯涩气息,连风刮过都带着沉甸甸的疲惫。
阵眼祭坛上,相柳与望舒静静躺着,昏迷不醒。相柳面色灰败如蒙尘的金箔,玄袍染着暗金色的血渍,气息弱得像风中残烛,胸口的起伏几乎微不可察,周身经脉黯淡无光,仿佛连神魂都陷入了沉寂。望舒情况稍好,却也脸色惨白,唇瓣干裂,掌心的建木种子失去了往日的翠绿,只剩一层微弱的光晕,显然正陷入深度自愈。
木黎、石坚、敖擎、烈焚天围在四周,脸色凝重得能拧出水来。木黎枯瘦的手指搭在相柳腕脉上,指尖泛着柔和的灵光,本命精元化作细流不断渡入他体内,勉强吊着那口气。老祭司收回手时,眉头皱得更紧,长叹一声:“伤得太重了。强行调和龙脉、星力、死气、信念四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又遭阵法反噬和幽冥偷袭,道基都受了损。若非他与龙脉共生,得天地生机兜底,恐怕……”
后面的话没说完,却让在场人心头一沉。联盟的擎天巨柱突然倒下,那片刚被驱散的阴影,瞬间又浓得压人。
“军师不能有事!”石坚攥着拳砸在旁边的石台上,震得碎石簌簌往下掉,虎目通红,声音沙哑,“咱们还有那么多灵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军师救回来!”
敖擎龙目扫过谷中,沉声道:“当务之急是稳住局面。军师昏迷的消息绝不能泄露,对外就说他与望舒姑娘破敌后闭关稳固境界。木黎前辈,谷中防御和日常事务,你与石坚暂代主持;烈宗主,烦你出面安抚各方势力,尤其是那些新归附的部族,别让他们趁机作乱。”
烈焚天此刻早已彻底归心,重重颔首:“敖龙王放心!谁要是敢在这时候跳出来,我炎阳宗的真火,先烧了他的老巢!”
接下来几日,辰辉谷在压抑中艰难运转。木黎与石坚分工明确,一边加固防御、清理潜伏的幽冥细作、安抚伤员与流民,一边有选择地散播北境危机解除、幽冥势力受创的消息,勉强稳住了联盟士气。烈焚天也全力配合,凭着炎阳宗的声望震慑宵小,那些本就心怀观望的势力,见辰辉谷虽遭重创却依旧铁板一块,终究没敢轻举妄动。
可树欲静而风不止。辰辉谷的威慑力虽在,却没了相柳那股压得住天地的气场,大荒各处的暗流愈发汹涌——偏远部族开始拖欠贡赋,隐世宗门的探子频繁活动,极西死寂之海方向,更是传来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悸的幽冥气息,像是有巨兽在黑暗中蛰伏。
这日午后,木黎正与石坚在议事殿商议加固阵基的事,一名阵法师突然急匆匆闯进来,手里捧着个拳头大小的物件,脸色又惊又疑:“大祭司!石将军!我们清理祭坛核心时,挖到了这个!”
众人目光齐聚过去——那是枚通体浑圆的晶体,非金非玉,表面缠着天然生成的混沌纹路,内部仿佛有星云沉浮、混沌流转,散发出极其微弱却本质极高的能量波动,竟与相柳的力量同源,却更古老、更纯粹。
“这是何物?”烈焚天凑近细看,眼中满是惊奇,“竟有如此精纯的混沌气息!”
木黎接过晶体,指尖刚触到表面,脸色骤变,神识探入后更是瞳孔紧缩:“这是军师最后那一击,湮灭幽冥漩涡时,法则碰撞产生的结晶!但里面……还裹着一丝幽冥尊主的‘虚无’本源!两种力量在极致碰撞下,竟然融合成了这枚奇物!”
“幽冥尊主的力量残留?”石坚骇然变色,“这东西是吉是凶?会不会有危险?”
木黎沉吟半晌,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福祸难料。但它蕴含寂灭新生的至理,若是引导得当,或许能弥补军师亏损的本源,甚至助他突破瓶颈。可里面的幽冥意念极具侵蚀性,稍有不慎,就会让军师沉沦其中,万劫不复。”
他顿了顿,看向众人:“在场只有望舒姑娘,与军师心神相连、同修共生之法,或许只有她,能安全掌控此物。”
药庐静室内,在灵药的滋养下,望舒终于悠悠转醒。她刚睁开眼,就挣扎着要起身,浑身的虚弱感让她眼前发黑,可想到昏迷的相柳,她还是强撑着坐起来。听闻相柳的伤势,她心如刀绞,不顾木黎的劝阻,踉跄着来到相柳榻前。
当木黎将那枚混沌晶体递到她面前时,掌心的建木种子突然剧烈悸动,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渴望与一丝深入骨髓的恐惧交织着涌上心头。望舒指尖轻颤,缓缓触上晶体——冰冷与温暖交织,毁灭与创造共生的奇异感觉顺着手臂蔓延全身,让她浑身一震。
她闭上眼,全力感应。恍惚间,无数破碎的画面涌入脑海:星辰诞生又湮灭的宏大景象、洪荒天地初开的混沌、归墟之眼的无尽死寂,还有一个笼罩在黑暗与孤独中的庞大意志碎片,冰冷、漠然,带着吞噬一切的贪婪。
“这是……幽冥尊主的意念!”望舒猛地睁开眼,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此物力量层次极高,能救相柳,却也无比凶险。”
“姑娘,可有把握?”木黎紧张地问道。
望舒凝视着相柳安详却毫无生气的脸庞,眼中闪过决绝。她想起北境之战时,他那句“信我”,想起他为守护大荒付出的一切,心中涌起无限勇气:“没有十足把握,但这是唯一的希望。我必须试。”
她让众人退出静室,独自留在榻前。她盘膝坐下,将混沌晶体置于掌心,双手合十,建木种子缓缓发光,精纯的生机化作丝线,将她、晶体与相柳连接在一起。她要以自身为桥梁,用建木生机过滤侵蚀,将这枚危险的“星核”之力,一点点渡入相柳体内。
神识刚探入晶体,望舒就被卷入法则旋涡。星辰生灭的强光刺得她灵台发痛,归墟死寂的冰寒冻得她神魂发颤,幽冥尊主的恶意像毒虫般啃噬着她的心神。她紧守灵台清明,以建木生机护住心脉,艰难地剥离、转化着狂暴的能量,化作最本源的混沌气流,顺着相柳的经脉缓缓流淌。
时间一点点过去,望舒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身体微微颤抖,气息越来越弱。但榻上的相柳,气息却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渐渐凝实了一丝。
就在望舒即将力竭之时,她的神识偶然触到了晶体最深处,那丝幽冥尊主的意念碎片突然爆发!一段模糊却惊天的记忆片段涌入她的脑海——
绝对的黑暗与虚无中,唯有中心一点微光,微光里沉浮着一枚与手中晶体相似、却庞大无数倍的“种子”,散发着令宇宙战栗的气息。一个冰冷的意志在低语,带着无尽的贪婪:“钥匙……已得其三……归墟之眼……终将开启……寂灭……才是永恒……”
画面骤然破碎,可“钥匙已得其三”这几个字,却像惊雷般在望舒脑海中炸响!她瞬间明白过来——轩辕祖陵的龙脉气运、万毒沼眼的极致死气、相柳的寂灭新生本源,正是幽冥尊主要找的“钥匙”!而相柳,自始至终都是他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甚至北境的袭击,或许不只是为了破坏,更是为了获取这场力量碰撞后,产生的这枚特殊星核!
“他的目标,一直是相柳……是这枚结晶!”望舒心头掀起惊涛骇浪,恨不得立刻唤醒相柳,告诉他这个可怕的真相。
她咬紧牙关,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催动建木生机,引导着星核之力涌入相柳体内。终于,在她即将晕厥的瞬间,相柳的指尖,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他眉心的混沌龙纹,闪过一缕微弱却清晰的光泽。
“相柳!”望舒喜极而泣,虚弱地伏在榻边,泪水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就在这时,静室门被轻轻叩响,木黎压抑着激动的声音传来:“姑娘!北境急报!霜寒要塞外的空间疤痕处,有异常能量汇聚,似乎……有东西要出来了!”
望舒心中一凛,刚放下的心又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幽冥尊主,竟然这么快就有了新动作?
她擦干眼泪,看向呼吸渐渐平稳的相柳,眼中重新燃起坚定的光芒。无论即将面对什么,在他醒来之前,她必须守住辰辉谷,守住这片他用性命守护的土地。
星核藏秘辛,危机再临。苏醒的微光刚刺破阴霾,更深的黑暗,已在北疆悄然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