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北虚无深渊,是连黑暗都能吞噬的地方。
没有光,没有声,连时间都像被冻住,唯有永恒的“无”在蔓延——它不是空,是能剥掉一切“存在”痕迹的寂灭,触碰到的瞬间,就会被磨成飞灰。相柳的肉身早已在踏入这里时崩解,只剩一缕真灵悬在无尽墨海般的虚无中,像粒随时会熄灭的星子。
这真灵裹着层薄如蝉翼的光晕,暗金混着混沌色,是他引爆自身后残留的寂灭源种之力。可这屏障正被无形的力量啃噬,每分每秒都在变薄,虚无之气像无数细虫,钻进去啃咬他的神魂,疼得他连意识都在发抖。记忆碎片在眼前晃了又晃:洪江拍着他肩膀说“辰荣不能亡”,战场上学士们唱的战歌,望舒在药圃里递来宁神草时的笑……这些支撑他“存在”的东西,正被一点点抹掉。
“归寂吧……无,才是永恒……”
冰冷的意念像潮水般涌来,缠在他的真灵上,软磨硬泡地诱惑着。放弃吧,不用再扛着辰荣的责任,不用再忍受蚀骨的疼,融入这片宁静,就什么都不用管了。
相柳的光晕越来越暗,真灵开始发飘,意识像沉进了冰湖,越来越模糊。是啊,放弃好像真的很容易……
就在他快要彻底沉沦的刹那,一缕极淡的暖意,像初春的第一丝风,穿透了无尽虚无,轻轻碰了碰他的真灵。
是建木的气息!是望舒!
那气息太微弱了,弱得像风中的蛛丝,却带着滚烫的生机,还有藏在里面的牵挂、决绝,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紧接着,一幅幅画面在他意识里闪过:望舒坐在议事厅的烛火下,眼底挂着青黑却依旧挺直脊背;辰辉谷的将士们带伤操练,喊杀声里满是不屈;雪魂族禁地那片正在扩大的“空洞”,周围的族人眼神空洞,连自己为何驻守都忘了……
“相柳……守住……”
望舒的意念像一粒火星,掉进了他死寂的心湖。
守住?
他猛地惊醒!
他不能灭!他灭了,望舒就要独自面对那该死的虚无之影,辰辉谷那些信任他的人就要沦为待宰的羔羊,辰荣十万将士的血就白流了!他还有没兑现的承诺,还有没报的仇!
“吼——!”
真灵深处,辰荣战魂突然爆发出炽热的光!那股不屈的战意,像烧红的铁,瞬间驱散了大半虚无侵蚀。相柳的意念变得无比清晰:寂灭不是终结,它可以是另一种“存在”!就像归墟能吞纳万物,却也能孕育新生!
他不再被动抵抗,反而主动张开真灵,任由望舒传来的建木生机钻进来,像一根引线,点燃了他体内残留的寂灭源种之力。他要以战魂为炉,以建木生机为引,炼化周围的虚无之气——他要在这绝对的“无”中,硬生生造出属于自己的“有”!
这是在刀尖上跳舞。虚无之气刚被吸入,就疯狂撕扯他的真灵,疼得他意识都在抽搐,光晕几次暗得几乎熄灭。可他死死咬着牙,意念坚定如铁:他要回去,要回到望舒身边,要亲手斩了那虚无之影!
真灵的光晕在虚无中忽明忽暗,时而黯淡如烛火,时而爆发出刺目的光,每一次起伏,都是一次生死徘徊。但那光晕,终究是越来越凝实了。
辰辉谷的议事厅里,烛火被风吹得微微晃动,映得众人脸色凝重如铁。
木黎枯瘦的手指按在地图上的雪魂族禁地区域,声音发颤:“永恒冰壁下的‘空洞’还在扩,雪魂族的长老已经昏了三个,醒来后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清了。那地方的空间乱得像揉皱的纸,任何探测法术都靠不近,只能感应到一丝虚无之气,和之前那影子同源。”
石坚攥紧巨斧,斧柄被捏得咯吱响:“皇甫圭的斥候还在西北晃悠,跟苍蝇似的甩不掉。我看他就是在等,等我们被这‘空洞’拖垮,好坐收渔翁之利!”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望舒身上。她坐在主位,指尖轻轻敲击着案几,目光却穿透屋顶,望向遥远的北方。方才那一瞬间,她清晰地感受到了相柳的回应——他还活着!他在抗争!可那气息里的痛苦,让她心揪得生疼。
“不能等了。”望舒猛地站起身,声音冷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雪魂族禁地是雪魂族的根,藏着他们万代的信仰和记忆,一旦被彻底侵蚀,虚无之影就能拿到一个强大的‘坐标’,到时候再想阻止就晚了。”
“可那空洞无形无质,怎么打?”敖擎皱着眉,龙目里满是焦灼,“硬攻只会加速它扩张!”
望舒走到地图前,指尖划过雪魂族禁地,又指向北方虚无深渊的方向,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不用打,我们用‘填’。”
“天?”众人愕然。
“用它抹不掉的‘存在’去填。”望舒解释道,“建木生机是此界最纯粹的‘存在’之力,能稳固一切;而相柳正在炼化虚无,他的力量是虚无的克星。我们把建木生机和相柳的‘存在印记’,强行打入空洞核心,既能干扰它的结构,还能顺着印记,接引相柳的力量回来!”
这个计划太大胆了!深入雪魂族禁地,主动靠近空洞,还要跨越万里接引相柳,稍有不慎,不仅她自己会被虚无侵蚀,整个辰辉谷都可能跟着遭殃。
“不行!太危险了!”木黎急道,“你是辰辉谷的主心骨,不能亲自去!”
望舒摇了摇头,眼神坚定:“只有我能做。我的建木本源能承载足够的生机,也只有我和相柳的心神纽带,能精准定位到他。”她顿了顿,声音放柔,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力量,“他在深渊里孤军奋战,我不能坐在这儿等。辰辉谷就交给你们了,守住这里,等我回来。”
众人看着她眼底的决绝,知道劝不住了。木黎叹了口气:“老朽会把所有定魂符都给你带上,再让巫咸族的长老们帮你加固心神屏障。你一定要保重。”
三日后,天还没亮,辰辉谷的后门就亮起了一道道青色流光。望舒领着百名青木旗精锐,背着满箱的生机灵石和定魂符,悄无声息地出发了。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晨雾中,朝着西北雪魂族禁地疾驰而去。
谷口,木黎、石坚、敖擎等人站在寒风里,望着他们远去的方向,默默握紧了拳头。
而极北虚无深渊中,相柳的真灵已经凝聚成了一颗暗金混着翠绿的光球,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周围的虚无之气被源源不断地吸入、炼化。他清晰地“看”到了望舒正在赶来,看到了她眼底的担忧与坚定。
一股磅礴的战意和守护之心涌上心头,他的炼化速度骤然加快!
“望舒……等我。”
真灵之光猛地炽盛,照亮了周围一片虚无。深渊中那盏心灯,虽依旧摇曳,却已燃得无比明亮,誓要焚尽黑暗,照亮归途。
一场跨越万里的接引,一场与虚无的终极博弈,即将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