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蓁蓁紧紧挨着杜衡坐着，她清晰能感觉到他的紧张。
“第三十六号，杜衡——”
终于，喇叭里叫到了杜衡的名字。
诊室里，约莫五十岁年纪的周振华医生，戴着眼镜，神色严肃。
他仔细查看了杜衡的手臂，又翻看了他以前的病历，眉头微微蹙起。
他让杜衡尝试做各种动作，抬臂、屈肘、握拳……
杜衡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用尽全身力气，那双臂却只是微微颤抖，怎么也完成不了指令。
“神经损伤很严重，”周医生放下病历，语气平稳却不容乐观，
“时间也拖得有点久了。之前的治疗只能说维持了基础机能，但要恢复功能……”
他顿了顿，“很难。”
这话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站在杜衡身后的叶蓁蓁心瞬间沉了下去，下意识地将手搭在了杜衡的肩膀上。
杜衡的眼神黯淡了一瞬，但依旧挺直着脊梁。
“周医生，”叶建兵忍不住上前一步，声音里带着急切，
“难道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哪怕......哪怕能让手指动一动也好啊！”
周医生看了一眼焦急的叶建兵，又将目光落回杜衡身上，语气缓和了些许：“办法不是完全没有。”
这句话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可以尝试一套综合治疗方案，”周医生继续说道，拿起笔在病历上写着，
“包括营养神经的穴位注射，配合电刺激和深度针灸，目的是激活休眠的神经末梢，促进功能重建。但是……”
他笔尖一顿，抬起眼，目光扫过几人，
“这个治疗周期很长，至少需要三到五个疗程，每个疗程一个月。而且，费用不低。”
“医生，大概需要多少钱？”叶蓁蓁稳住心神，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周医生沉吟了一下，报出一个数字：
“光是药费和治疗费，一个疗程大概在一百二十块到一百五十块之间，具体看用药。
这还不包括住院和伙食的费用。”
一百五十块！三个疗程下来，加上吃住，少说也得要五百块！
这远远超出了叶蓁蓁的预算，她口袋里所有钱，加在一起也没有五百块。
叶建兵倒吸了一口凉气，王丽华也皱紧了眉头。
这笔钱，对他们这些月工资只有二十来块钱的临时工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诊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嘈杂声。
周医生看着他们瞬间黯淡下去的神色，推了推眼镜，补充道：
“同志，我看过他的病历，知道他是因公负伤。
如果你们能开到部队或者民政部门的困难证明，或许可以向院里申请一部分减免。
但这需要时间，也需要流程。”
这话让刚刚燃起的希望又蒙上了一层阴影。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杜衡突然站起身，“多谢周医生，我们先回去商量商量。”
说完，他转身往门外走去。
他的声音平静得让叶蓁蓁心头一紧，她知道杜衡这是已经做好了放弃的准备。
叶蓁蓁急忙追出去，拉住他的手臂：“杜衡……”
“回家吧。”杜衡看着她，眼神沉静得让人心疼，“这病，不治了。”
“为什么？”叶蓁蓁急切地说，“周医生都说了有希望！”
杜衡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无奈：“一个疗程一百多，三个疗程就是五百块……”
“钱的事我有办法！”叶蓁蓁紧紧抓住他的手，
“我算了一下，咱们差得不多，我再想想办法，一定能凑齐......”
“你能有什么办法？”杜衡的声音有些压抑，“这不是一笔小数目，我杜衡不能让你为了我......”
“我能！”叶蓁蓁斩钉截铁地打断他，眼睛闪着倔强的光，
“我能挣钱！我已经想好了，在你治疗的这段时间，我就留在县城找工作！
我会给人看病，我去附近的卫生院看看，有没有需要临时工的；
实在不行还有纺织厂、饭店，哪儿都行！”
叶建兵在一旁看得心急：“是啊杜衡，只要能治好你的手，钱的事咱们可以一起想办法......”
杜衡却只是摇头，转身就要往外走。
叶蓁蓁一个箭步拦在他面前，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杜衡，钱的事，我们再慢慢想办法。
既然有希望，就不能放弃。你要是现在就放弃，对得起我这些日子的付出吗？
对得起爷爷、姐姐们，还有我爸妈的心意吗？”
杜衡怔住了。
他看着叶蓁蓁倔强的眼神，那里面没有一丝犹豫和退缩，只有一往无前的决心。
是啊，来都来了，最难的时候都熬过来了，难道要被钱难倒吗？
叶蓁蓁趁势握住他的手，语气软了下来：
“咱们先做一个疗程试试，好不好？就一个疗程。
若是有效果，咱们再想办法凑后面的钱。若是没效果......”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若是没效果，我跟你回家，再也不提治病的事。”
杜衡望着眼前倔强的小妻子许久，终于缓缓点头，“好，听你的。”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白大褂、年纪稍长的医生从旁边经过，目光无意中扫过杜衡，脚步顿住了。
他盯着杜衡的脸看了几秒，忽然不确定地开口：“你……是不是当年在边境侦察团的杜衡？”
杜衡一怔，仔细看向对方：“您是……赵军医？”
“是我啊！”赵医生激动地一拍大腿，“好小子，真是你！我还给你处理过伤口呢！你这是……”
他的目光落到杜衡无力垂落的双臂上，神色凝重起来。
原来，这位赵医生是部队医院转业到地方的，当年在前线就认识杜衡。
短暂的寒暄后，赵医生了解了杜衡的情况和周医生的治疗方案。
“周医生的方案是对的，是目前针对这种神经损伤最前沿的办法了。”
赵医生肯定道，他沉吟片刻，“费用的问题……你们等等，我去找找院长。
杜衡是战斗英雄，情况特殊，看看院里能不能特事特办，申请一部分医疗补助。”
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让所有人都愣住了，随即，一股巨大的希望再次涌上心头。
赵医生没有多耽搁，嘱咐他们先在廊里等他一会儿，便匆匆朝着院长办公室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