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就这样僵持住。
赵寨主肌肉绷紧,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呼吸几乎停滞。
他的眼睛死死盯住真田绪野,右手垂在身侧,时刻准备抬起。
不行!
不能动手!
既然这个日本军官敢带几十人来闯他们赵家寨,肯定留有后手。
说不定只要枪声响起,这里就会被日本兵团团围住。
就算没有后招,又能如何。
只要这个军官今天没回去,日本人肯定会怀疑到寨子,派兵围过来。
到时候这个地方就待不成了。
整个福寿膏的生产场地都藏在赵家寨,如果挪走,损失的可就不止几千几万两黄金那么简单。
——福寿膏,就是鸦片。
也是赵家寨赖以生存的财务来源。
制烟工厂有多难挪,这件事暂且不提。
光说地理位置。
此处依山傍河,交通便利,从外界运输原材料到寨内进行加工,再顺着河流运往各处,根本无人能发现。
所有工程都是早已搭建好的。
上哪里再去找这么好的地方?
不行!
怎么办?
他的大脑飞速转动,整个思考过程几乎不超过两秒钟。
旋即立刻咧嘴,浓厚的络腮胡下发出笑声:
“哈哈.......太君您可真会开玩笑!我们哪里用的上剿啊,从上到下所有东西都是皇家的!您想要什么!我们便给什么!”
“要不这样!我现在就把赵家寨的牌子换了!您说想叫什么名字?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能屈能缩。
寻常鬼子到这一步也就同意了,可真田绪野能是一般人吗?
他有毛病。
直接把最开始的话给收回了。
“我什么时候说要剿你们了?”
真田绪野肩膀上的中佐军衔亮眼,表情始终很放松,开玩笑般拍拍他的肩膀:
“赵寨主这么紧张做什么,我说剿匪,剿的是共匪。”
“......”
这个畜生!
赵寨主笑得有些牵强。
他眼神微斜,用余光扫向不远处蓄势待发的几个中年男人,对方立刻会意,重新蹲下身去。
空气有些闷热,后背上的冷汗几乎将里衣渗透,黏腻的贴在皮肤上。
赵寨主抹了把额头,深吸一口气:
“只要有反日分子的消息,我都会马上报告给皇军,最近还真没什么能说的。”
“既然没什么能说的,那就没什么好聊的了,我们走。”
真田绪野转身就迈步离开。
谢殊:“???”
他像看傻逼一样看向真田绪野的背影。
闹呢?
折腾一天你折腾出个什么?
跟土匪头子开了个玩笑吗?
就这办事能力怎么当上中佐的?全靠家里砸钱吧?
早知道我就自己来,不跟你了!
废物!
......
“等等!太君!太君您等等!”
赵寨主顿时急眼,飞也似的追上来,边跑边喊:
“赵三赵强赵大牛!”
三人抱着三个箱子从不同地方冲出来,跟赵寨主一起拦在真田绪野身前,深深鞠躬,齐声道:
“太君,一点心意!您一定要收下!”
声音震耳,语气中带着恭敬。
“咔嚓——”
三个箱子被打开。
第一箱,是簇新齐整的法币,沉甸甸泛着青灰色。
第二箱,是满当当的银元,月光一照,满眼雪亮。
第三箱,则放着五根金条,金灿灿几乎要晃瞎人的眼。
......
这些,本来赵寨主是打算一箱一箱逐渐加码的,往常那些狗日的过来,目的明确,给钱就行。
但这个狗日的中佐就非常怪异。
人不像人,畜生不像畜生的。
生怕出变故,赵寨主干脆全部拿出去,只盼望他赶紧收下。
收下钱就不要再难为我了。
谁曾想。
真田绪野这大少爷压根就看不上那些,还没有他家随便开一个保险柜来的多呢!
匆匆扫过后,眼神都不带多给一个,径直离开。
赵寨主急了,刚要说话——
只觉得身边有一阵风刮过。
刹那间,三个箱子全没了。
“???”
他疑惑抬头。
不远处,谢殊眉开眼笑,抱紧箱子几乎要把脸挡住,欢呼:“阿巴阿巴!”
真田绪野:“???”
我缺过你钱花?
赵寨主却是松了一口气。
感谢哑巴,好歹是收了。
拒绝继续在这里丢人现眼,真田绪野冷着脸径直登上卡车。
“嗖——”
卡车甩尾,带着六十名鬼子浩浩荡荡地离开赵家寨。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徒留赵寨主在风中凌乱。
就很......莫名其妙。
直到瓢泼大雨倾盆而下,瞬间将他浇了个透心凉。
赵寨主终于跳脚,骂出声来:
“草他个祖宗的!脑壳长血泡了吧!什么也不干专耍劳资玩啊!”
他冲回赵家寨,少女已经在大厅内洗好热毛巾,乖顺地递过来:
“大当家的,擦擦头发吧。”
“呵!”
赵寨主盯着她那张脸,突然冷笑一声,抬脚便踹,少女与旁边的水盆同时摔倒在地。
“咚!”
“哗啦——”
盆中温水尽数泼洒而出,随之响起的,还有赵寨主的咒骂声:
“要你有什么用!跟你那个哑巴死妈待这么多年!今天连个哑巴都伺候不好!你妈都死了!你怎么不去死呢?”
肋骨处火辣辣的痛几乎将人撕裂,少女趴在地上,盯着清亮的水洼看向自己模糊的倒影。
她捂住腹部,缓缓爬起来,垂下眼皮,压下目光中浓烈到近乎狂热的恨意。
“父亲。”
少女重新拿起毛巾,乖顺道:“对不起,您先擦擦头吧,不要生病。”
不要生病。
很快了。
我要你健康的,清醒的,去死。
很快。
很快了。
......
与此同时,卡车上。
真田绪野和谢殊面对面坐着,谁看谁都不顺眼。
“你为什么收钱?”
“为了花钱。”
谢殊理直气壮,真田公馆马上就被自己搬的只剩墙皮了,他收点贿赂怎么了?
当然,这些真田绪野并不知道。
他只觉得头疼。
钱有那么重要吗?
那种东西最容易得到,他也从来没管着对方钱花。
怎么就如此贪财。
这个年纪,重要的是军功才对。
对了,提到军功,谢殊也不乐意,抱着金条,声音有些哑:
“你来赵家寨遛弯儿的呀!什么也不干光开个玩笑?折腾这些人做什么?”
“你这是什么态度?”
真田绪野表情忽地沉下去。
在家也就罢了,现在周围这么多士兵听着呢,他不要面子的吗?
雨水冲刷着卡车顶的铁皮 ,噼里啪啦的声音几乎响在耳边。
不等他下一句话说出口。
“砰!”
刺耳的枪声穿过雨幕,卡车瞬间失控,轮胎疯狂摩擦地面,猛地撞向右侧的山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