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春的日光正好,沿着小径往前走,两侧的花畦打理得齐齐整整。
浅紫色的诸葛菜顺着花畦边缘铺成条带,中间穿插着几丛鹅黄的迎春,花瓣舒展着,像撒了满地的小喇叭。
更惹眼的是几株新栽的重瓣芍药,花苞胀得饱满,外层的花瓣已微微绽开,露出里面浅粉的瓣心,花茎上还沾着清晨未干的露珠,阳光一照,亮得像碎钻。
卫蓁蓁披着件月白绣兰纹的披风,慢悠悠地走在花间小径上。
自打 “病愈” 后,她还是头一回这么悠闲地逛园子。
内务府显然是下了功夫打理,连平日里少见的品种都栽了几株,看得人心情舒畅。
走到一处栽满新培育花卉的花畦前,卫蓁蓁停下脚步。
那花株不高,开着浅紫色的细碎花朵,凑近了能闻到一股清冽的香气,不浓不腻,正合春日的雅致。
她伸手碰了碰花瓣,对身边的颂芝笑道:“这花看着清爽,让人去搬两盆回翊坤宫,摆在窗边正好。”
颂芝笑着应下。
卫蓁蓁正准备接着往前走,拐过一道假山时,却听见前方传来一阵尖利的吵闹声。
她脚步一顿,抬眼望去,就见不远处的木茼蒿花丛前,站着个穿得花红柳绿的嫔妃。
鹅黄的宫装镶着朱红的滚边,头上还插着两支亮闪闪的金步摇,晃得人眼晕,比旁边盛开的花丛还要扎眼几分。
“这不是夏答应吗?” 颂芝压低声音提醒,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嫌弃。
卫蓁蓁倒来了兴致,她还真没见过这么 “夺目” 的穿搭,再仔细一听那声音,果然是许久没见的夏冬春。
她对着颂芝等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悄悄往假山后挪了挪,打算看看这场热闹。
只见夏冬春手里捏着一朵开得正盛的木茼蒿,下巴抬得老高,眼神倨傲地盯着对面的甄嬛。
“莞贵人,不是我说你,如今你既没了协理宫务的权,皇上也多日没召你侍寝,这等娇贵的花,落在你手里也是白费。不如给我,我待会儿去养心殿见皇上,配我这身衣裳正合适,也不委屈了这花。”
甄嬛站在原地,穿着一身素雅的浅碧宫装,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开口:“夏答应这话就不对了。宫规里可没说,嫔妃是否得宠,还能用来衡量配不配赏花。倒是夏常在这般强取豪夺,又言语轻慢,未免失了身份,也失了宫规礼数。”
她语气平静,却字字带着锋芒。
看夏冬春还准备无礼都要辩三分的架势,甄嬛也不打算多说话,直接道:“原是明珠暗投,对牛弹琴了。恕不奉陪。”
说罢,甄嬛便要转身离开。
夏冬春却上前一步拦住她,声音更尖了:“你敢说我不明事理?从前仗着皇上偏爱,又是协理宫务又是受赏,如今失了势,倒学会装清高了……”
这一切,卫蓁蓁在假山后看得清楚,目光还扫到了不远处的沈眉庄与安陵容。
两人站在柳树下,既没上前劝架,也没出声帮甄嬛,只是静静看着,脸上没什么情绪,倒像是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戏。
卫蓁蓁挑了挑眉 —— 这昔日的三姐妹情分,是真的彻底散了,连表面的情分都懒得维持了。
待夏冬春还想再说些什么时,卫蓁蓁终于没了看戏的兴致。
她轻轻咳了一声,对颂芝递了个眼神。
颂芝立刻会意,快步走了过去,对着夏冬春福了福身,语气却没半分客气:“夏答应,我家娘娘说了,御花园是各位主子静养赏景的地方,不是你撒泼吵闹的地界。眼下,还请夏答应闭了嘴,别在这儿碍了其他主子的眼。”
夏冬春一看见颂芝,脸色瞬间白了几分,先前的嚣张气焰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得一干二净。
自那次在景仁宫被罚之后,她对卫蓁蓁便存了满心的畏惧,连路过翊坤宫都要绕着走,更别提敢跟翊坤宫的人顶撞。
她慌忙松开手,被捏皱的花茎 “啪嗒” 一声掉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声音带着点发颤:“是…… 是我不懂规矩,我这就走,这就走……”
别说还嘴,连看都不敢看颂芝一眼,更忘了方才还想针对甄嬛,只低着头匆匆往后退。
转身时慌得差点绊倒,艳粉色的汗巾晃得乱七八糟,脚步踉跄地跑远了。
甄嬛看着夏冬春仓皇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了然,随即转向颂芝,微微颔首算是道谢,没多停留,带着浣碧转身离开了。
沈眉庄与安陵容见热闹散了,也没再多待,两人并肩沿着柳荫路走了,柳丝落在她们肩上,谁都没伸手拂去。
卫蓁蓁从假山后走出来,看着几人的背影,轻笑了一声:“这后宫的戏,倒比话本子还热闹。”
她说着,慵懒地舒展了一下腰肢,宽大的衣袖随之滑落,露出一截皓腕。
“走吧,回宫。”
她转身,声音里透出满满的期待,“出来前羽弦便说,今日启封那坛新酿的青梅酒,时辰应该刚好。这会儿回去,正好能尝个新鲜。”
颂芝连忙上前扶住她的手,主仆二人沿着花径缓缓而行。
路上,颂芝忍不住问道:“娘娘,奴婢愚钝,有一事想不明白。皇上近来……怎么突然又想起召见夏答应了?她之前因言行无状被训斥,禁足许久,早已是宫里的透明人儿。从前也没见皇上对她有半分青眼,如今这又是……”
卫蓁蓁漫不经心地拨了拨披风的流苏:“圣心难测,谁知道呢......许是皇上最近看腻了素雅的,想换个热闹点的口味吧。不过夏冬春那性子,怕是也得意不了几日。”
说话间,翊坤宫的轮廓已在前方显现。
卫蓁蓁加快了脚步,心里满是对青梅酒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