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丁文起了个大早,悄悄走到了东厢房的窗下。
窗纸上,映照出丁屠夫伏案读书的剪影。老头子最近似乎迷上了研究一本古籍,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点着油灯,看得津津有味。
丁文注意到,父亲的头凑得离书本很近,时不时还要眯起眼睛,用手指在书页上比划着,才能看清那些细小的注解。
老花眼,又加重了。
丁屠夫是个极其要面子的人,嘴上永远不会承认自己老了,眼花了。可这日渐吃力的动作,却瞒不过丁文的眼睛。
一股暖流,在丁文心中悄然淌过。
他转身去了厨房,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以形补形,以脏补脏。寻常百姓家,都知道猪肝能明目。今天,他就给老爹做一道真正的“明目猪肝”。
他没有用铺子里剩下的猪肝,而是特意跑到城东最好的肉铺,精挑细选了一副最新鲜、色泽最是红润的猪肝。
回到自家厨房,丁文深吸一口气,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他将猪肝平铺在案板上,【法则洞察】悄然开启。
在他的视野里,这副猪肝不再是一团血肉,而是一个由无数细密血管、筋膜和肉质纤维构成的复杂世界。哪里是腥气的来源,哪里是苦涩的胆管残留,哪里又是口感最好的部分,一切都无所遁形。
他拿起那把跟了他多年的剔骨小刀,手腕一抖,刀光如水银泻地,在猪肝上轻盈地舞动。他的动作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却又精准得如同最精密的手术。
不过片刻功夫,一副完整的猪肝,就被他完美地分解开来。那些影响口感的筋膜、血管,被剔除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最精华、最细嫩的部分,被他切成了薄如蝉翼的肝片,整齐地码放在盘中。
单是这一手刀工,就足以让天下九成九的名厨汗颜。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丁文闭上双眼,调动起体内的屠神之力,按照《食气诀》的法门,开始解析猪肝的“本味”。
“肝,属木,主疏泄,开窍于目……”
相关的医理知识在他脑海中流淌。他要做的,不仅仅是提纯猪肝的生命精气,更是要强化其中对眼睛有益的“木行”之力。
他的屠神之力,开始模拟出一股温和而富有生机的,如同春天嫩芽破土般的木属性能量。这股能量,与他从猪肝中提纯出的生命精气完美融合,形成了一种全新的、淡青色的“元气”。
他将这股元气,缓缓注入到那些切好的肝片之中。
盘中的肝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变化。它们不再是单纯的血红色,而是透出一种淡淡的、温润的玉色光泽,仿佛每一片都成了蕴含着生命力的艺术品。
做完这一切,丁文才开始起锅烧油。
他没有用太多复杂的调料,只取了几颗饱满的枸杞,几片姜丝,用最简单的滑炒之法。
当那些经过“加持”的肝片,滑入滚烫的油锅时,“刺啦”一声,一股奇异的香气,瞬间引爆了整个厨房。
那不是普通的肉香,而是一种混合了肉之鲜、草木之清、以及一股难以言喻的生命气息的奇香。香气并不霸道,却有着一种润物细无声的穿透力,钻入鼻腔,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睡在院子里的金条,猛地抬起头,狗鼻子疯狂地翕动着,口水不受控制地往下淌。它知道,主人又在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好东西”了!
丁文的动作极快,大火爆炒,快速翻掂,在肝片达到最鲜嫩的临界点时,迅速出锅。
一盘色泽玉润、香气四溢的“枸杞猪肝”,便完成了。
晚饭时,丁文将这盘菜,端端正正地摆在了丁屠夫的面前。
“爹,尝尝这个,今天新研究的菜式。”
丁屠夫抬眼看了看,依旧是那副挑剔的模样:“花里胡哨的。有这功夫,不如多背两篇经义。猪肝这种下水料,能做出什么花来?”
话虽如此,那股不断往鼻子里钻的奇香,还是让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在丁文期待的目光中,他将信将疑地夹起一片,送入口中。
下一秒,丁屠夫的眼睛,猛地瞪大了。
那是什么样的口感?
滑、嫩、润、弹!
肝片入口,几乎不需要咀嚼,就在舌尖上化开。没有一丝一毫的腥气与苦涩,也没有寻常猪肝那种“粉”和“柴”的口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鲜甜,以及一股温润的暖流,顺着喉咙,一直暖到胃里。
“这……这猪肝……”丁屠夫活了半辈子,自问也吃过不少好东西,可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猪肝。
他忍不住又夹了一筷子,再一筷子……
丁文笑眯眯地看着,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给老爹添了一碗饭。
一盘猪肝,很快就被丁屠夫一个人吃了个精光。他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放下筷子,只觉得通体舒泰。一股温和的热流,从腹中升起,缓缓上行,最终汇聚于他的双眼,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清凉与舒爽。
他起初并未在意,只当是吃得舒服了。
饭后,照例是他的读书时间。他拿起那本布满了细小注解的《春秋繁露》,习惯性地眯起眼,凑到油灯前。
可下一刻,他就愣住了。
他发现,自己根本不需要眯眼。
书页上,那些原本模糊不清,需要费力辨认的蝇头小楷,此刻,竟是那么的清晰,那么的锐利,每一个笔画的转折,都历历在目,仿佛被放大了数倍。
丁屠夫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将书拿远了一些,依旧清晰。再拿远一些,直到手臂伸直,上面的字迹,依然分毫毕现!
他猛地抬起头,环顾四周。
墙角,一只小小的蚊子正停在蛛网上,他甚至能看清蚊子那细长的腿和不断震动的透明翅膀。他走到门口,望向院外漆黑的街道,远处“悦来客栈”那块被风雨侵蚀得有些斑驳的招牌,上面的每一个字,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
丁屠夫彻底呆住了,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这一刻受到了剧烈的冲击。
他猛地转过身,冲回饭桌前,一把抓住正在收拾碗筷的丁文,声音都有些发颤:“你……你!你刚才那盘猪肝里,到底放了什么?!”
丁文被他这副激动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装傻:“没……没放什么啊,爹。就是猪肝和枸杞,书上说,枸杞明目。”
“明目?!”丁屠夫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什么样的枸杞能让老子的老花眼一夜之间就没了?!还能看清三百步外蚊子腿上的毛?!你当老子是三岁小孩吗!”
他死死地盯着丁文,那双重获清晰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困惑,以及一种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的,混杂着惊骇与茫然的复杂情绪。
他知道,自己的儿子,绝对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从那碗能让人脱胎换骨的虎骨汤,到今天这盘堪比灵丹妙药的猪肝……这一切,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普通屠夫,甚至一个天才厨子的范畴。
丁文看着父亲那双仿佛要将自己看穿的眼睛,心里也是咯噔一下,暗道玩脱了。他没想到这加了料的猪肝,效果竟然这么霸道。
他挠了挠头,只能继续硬着头皮装下去:“可能……可能是我火候掌握得好吧。爹,您别想那么多了,眼好了不是好事嘛。快,趁着亮堂,多看会儿书。”
丁屠夫死死地瞪着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有满肚子的疑问,可看着儿子那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表情,他又不知从何问起。
许久,他才松开手,颓然地坐回椅子上。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又看了看远处清晰的夜景,最终,目光落回到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身上。
罢了。
他心中长叹一声。
不管这小子身上藏着什么秘密,他终究是自己的儿子。只要他还是那个会给自己做饭,会跟自己顶嘴,会偷偷买花生米孝敬自己的丁文,就够了。
丁屠夫没有再追问,只是默默地拿起书,但这一次,他的心思,却再也无法完全集中在那些圣贤文章上了。
丁文见状,悄悄松了口气。
他知道,糊弄过去了,但也在老爹心里,埋下了一颗更深的怀疑种子。
他收拾好碗筷,一转身,就看到金条正蹲在厨房门口,用一种无比幽怨、无比委屈的眼神看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我的呢?我的明目套餐呢?我也想看清蚊子腿上的毛啊!”
丁文被它逗笑了,走过去拍了拍它的狗头。
“别急,你的大餐,这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