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雪霁天晴。
第一缕阳光穿过破庙的窟窿,洒在地面上,映出一片金黄。
庙外的积雪上,不见半点血迹,那些狰狞的尸体早已消失无踪,仿佛昨夜那场血腥的杀戮,只是一场噩梦。
只有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寒意,提醒着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慕寒嫣从入定中醒来。她内视己身,惊喜地发现,盘踞体内数月之久的“蚀骨销魂散”已然尽除,灵力在经脉中畅快地奔流,前所未有的舒畅。
更重要的是,紫府内的剑心,裂痕已然弥合大半,剑心通明,甚至比受伤前,更多了一丝圆融的意味。
一夜之间,脱胎换骨。
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发出噼里啪啦的筋骨爆鸣声。目光所及,丁守诚正在庙外的雪地上,以指为笔,演练着书法。
他的动作看似缓慢,一撇一捺间,却引动天地间的浩然正气,在雪地上留下一道道肉眼可见的金色印痕,气象万千。
而那个始作俑者,丁文,则在篝火上架起了一口小锅,锅里煮着粥。
他将一块不知名的妖兽肉切成极细的肉糜,又撒入几株在雪地里寻来的,散发着清香的草药。
简单的食材,在他手中,却散发出令人食指大动的香气。
金条蹲在一旁,眼巴巴地望着锅,尾巴摇得像个拨浪鼓。
这幅宁静祥和的晨间景象,让慕寒嫣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几乎要忘了,眼前这个煮着粥的居家男人,就在几个时辰前,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手段,让十几个魔修自相残杀,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对着丁文和丁守诚,郑重地行了一礼。
“多谢二位前辈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慕寒嫣没齿难忘。前路凶险,晚辈不便再叨扰,就此告辞。他日若有机会,定当涌泉相报。”
她做出了决定。这父子二人神秘莫测,对她有再造之恩,她不能将自己的麻烦带给他们。
瑶光剑派的大长老在宗门内权势滔天,追杀她的力量,绝不止昨夜那些魔修。
丁守诚停下动作,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她的谢意。读书人的风骨,让他不会强留一个一心要走的晚辈。
丁文则用勺子舀起一勺粥,吹了吹,自己尝了一口,似乎在试味道。
他头也没抬地说道:“神都,往东走。我们也要去神都,官道上人多,比你一个人走林子安全。”
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挽留的意思,就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主人,咱们为什么要带个拖油瓶啊?”金条见慕寒嫣要走,心里乐开了花,它凑到丁文脚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嘀咕,
“她一看就很能吃,还冷冰冰的,一点都不好玩,哪有毛茸茸的狐狸精有意思!”
“聒噪。”丁文一巴掌拍在它的狗头上。
这一人一狗的互动,让原本有些凝重的气氛,瞬间轻松了不少。
慕寒嫣站在原地,心中天人交战。她知道丁文说的是实话。
她现在虽然伤势痊愈,但孤身一人,要穿越万里,躲避无穷无尽的追杀抵达神都,希望渺茫。可若是同行……
她看了一眼丁文。这个男人,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屠夫和厨子吗?他救自己,究竟是随手为之,还是一时兴起,又或者,另有所图?
她看不透,也想不明白。
最终,她还是做出了最务实的选择。她对着丁文,再次躬身:“那……便叨扰了。”
骄傲,在生存和报仇的希望面前,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嗯。”丁文应了一声,从锅里盛出三碗粥,“先吃饭。”
一顿简单的早餐后,一行人再次上路。
马车依旧是那辆朴实无华的马车,丁文赶着车,丁守诚在车厢里闭目养神。
只是车辕的另一边,多了一个白衣胜雪,怀抱断剑的清冷女子。
慕寒嫣没有进车厢,她选择坐在外面。一路上,她沉默寡言,只是默默观察着。
她发现,这辆看似普通的马车,车轮碾过坑洼的地面,车身却稳如平地。
那匹拉车的马,也只是凡品,却脚力惊人,跑了一天一夜,不见丝毫疲态。
最让她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丁文。他似乎对前方的道路了如指掌,总能在岔路口,选择最正确、最便捷的路线。
有好几次,她都感觉到了前方林中或山谷里,隐藏着若有若无的杀机,可丁文只是随意地一拨马头,拐上一条不起眼的小路,便轻而易举地将那些潜在的危险,甩在了身后。
他不像是在赶路,更像是在自家后院散步。
这种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比昨夜那诡异的杀人手段,更让慕寒嫣感到心惊。
两天后,他们抵达了神都前最后一座大郡城——通州城。
城墙高大巍峨,城门口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一派繁华景象。然而,城墙上张贴的一张巨幅告示,却让这繁华,蒙上了一层肃杀之气。
告示上,画着一个女子的画像,白衣墨发,眉眼清冷,与慕寒嫣有九分相似。
画像旁,用朱红大字写着:瑶光剑派叛徒慕寒嫣,勾结魔道,罪大恶极,天下正道人人得而诛之!凡提供线索者,赏金千两;能将其生擒或斩杀者,可得瑶光剑派《流云剑诀》全本,并灵石万枚!
告示一出,满城轰动。
无数自诩为正道之士的修士,眼中都放出了贪婪的光芒。
就在这时,一队身穿青色道袍,背负长剑的修士,注意到了缓缓驶向城门的马车。
为首的,是一个面容倨傲的年轻人,他的目光,在扫过车辕上的慕寒嫣时,瞬间亮了起来。
他仔细比对了一下告示上的画像,又看了看慕寒嫣那身标志性的白衣和清冷的气质,脸上露出了狂喜的表情。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站住!”年轻人厉喝一声,带着他身后的七八个同门,瞬间散开,将马车团团围住。
他手中长剑出鞘,剑尖遥遥指向慕寒嫣,声音里充满了志在必得的傲慢:“此女,便是瑶光剑派的叛徒慕寒嫣!给我拿下!”
一瞬间,城门口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辆小小的马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