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品烟客
冰冷的岩石硌着身体，疲惫如同山岳般沉重。陈默和莎依拉躺在岸边，胸膛剧烈起伏，贪婪地呼吸着冰冷而混杂的空气。劫后余生的庆幸并未持续多久，便被眼前这处巨大、破败、死寂的地下空间所带来的沉重压力所取代。
湖水拍岸的轰鸣声在空腔中回荡，更显此地空旷寂寥。岩壁上那些零星分布的、发育不良的星苔，散发出有气无力的黯淡荧光，勉强勾勒出嶙峋的怪石和远处那片庞大建筑的模糊轮廓。
空气中弥漫的气息复杂而矛盾。稀薄的蚀界暗源死气如同背景辐射般无处不在，星苔带来的微弱生机与秩序感挣扎其间，更浓烈的是那万物沉寂、岁月流逝所留下的尘埃与苍凉。
“这里……是什么地方？”莎依拉撑起身子，墨绿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碧色的眼眸警惕地扫视着黑暗中的废墟。环境的死寂和那股无处不在的湮灭感让她体内的生命能量感到本能的压抑与不适。
陈默缓缓坐起，空明状态逐步扫除身体的疲惫，仔细感知着周围。“像是……一处废弃的据点。风格很古老，可能与巡天司有关，但似乎更早。”他目光锐利，注意到那些残破建筑的构型虽然大气，却比之前溶洞中所见的巡天司遗迹显得更加粗犷、古朴，甚至带着一种蛮荒的气息。
他体内的星辉之力在此地似乎受到某种共鸣，微微活跃起来，而蚀界暗源则更加沉寂，仿佛回到了某种“故乡”，却又被此地残留的、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古老力量所隐隐排斥。
“我们必须弄清楚这是哪里，以及是否有出路。”陈默站起身，伤势在星潭之水的神奇效果和短暂调息下已恢复了五六成，有了初步的探索能力。“那个黑袍人迟早会找到办法下来，我们不能停留太久。”
莎依拉点头，也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诅咒虽除，但连续的经历让她精神依旧紧绷。
两人稍作整理，便向着那片废墟轮廓小心行去。
脚下的地面不再是天然的岩石，而是铺着巨大而粗糙的石板，但大多已经开裂、破碎，被厚厚的灰尘和偶尔从岩缝中钻出的、扭曲的灰黑色苔藓（并非星苔）所覆盖。
越靠近废墟，人工的痕迹就越发明显。残破的墙壁高达数丈，使用一种泛着青黑色的金属与巨石混合铸成，表面刻满了模糊不清的壁画与符文。这些符文与巡天司的风格一脉相承，却更加古老、抽象，充满了力量感，仿佛记录着某种开天辟地般的伟岸历程。
壁画的内容大多已斑驳脱落，勉强能辨认出一些内容：巨大的星槎航行于无垠虚空、身披古老甲胄的战士与形态怪异、笼罩在阴影中的怪物搏杀、以及……某种极其复杂、由无数光点构成的、如同星云般的巨大结构……
陈默的目光在一幅相对保存完好的壁画前停下。
壁画描绘着一群装束古老的战士，正围绕着一个巨大的、不断旋转的暗蓝色晶体（与星枢残片极其相似，但似乎更完整）举行着某种仪式。而在晶体光芒照耀的远方，是一片令人心悸的、不断扭曲扩大的黑暗裂隙——归墟之喉！战士们的神色肃穆而决绝，带着一种赴死般的悲壮。
“看来，巡天司与归墟的战争，远比我们知道的更加久远。”陈默沉声道。这里的遗迹，可能比“幽皋”前哨更加古老。
莎依拉沉默地看着壁画，她能感受到那跨越万古岁月传递而来的沉重与牺牲。
继续深入，他们进入了建筑群的内部。这里更像是一座被遗弃的军事要塞或前哨站。街道宽阔却堆满瓦砾，两侧是倒塌的房屋、破损的工事、以及一些早已锈蚀腐朽、看不出原貌的巨大器械残骸。
在一些角落，他们看到了散落的、已经与岩石几乎融为一体的白骨。这些骨骸大多残缺不全，保持着战斗或挣扎的姿态。他们的装备与壁画中的战士类似，但更加残破。
死寂，是这里唯一的主旋律。没有任何生命迹象，连那些适应了暗源环境的扭曲苔藓都很少出现在建筑深处。
“这里……好像经历过一场突然的、毁灭性的打击。”莎依拉低声道，她踢开一块碎石，下面露出一截被某种巨力扭曲撕裂的金属臂甲。
陈默蹲下身，用手指擦过一面断墙的截面。切口光滑如镜，并非刀斧所致，更像是被某种极致的高温或能量瞬间汽化后又重新凝结。
是蚀界暗源的力量。而且是非常集中、非常强大的暗源爆发。
整个据点，可能是在极短的时间内被从内部或外部摧毁的。
他们在一处相对完好的广场中央，发现了一座高大的石碑。石碑由一种漆黑的、能吸收光线的材质制成，上面用一种极其古老的文字刻满了铭文。这种文字与现今巡天司使用的有七八分相似，却更加复杂。
陈默勉强能辨认出一些片段：
“…誓死…守卫…‘初陨之地’…”
“…‘喉舌’躁动…封印…松动…”
“…第七观测队…全员…殉职…”
“…能源核心…过载…引爆…”
“…愿我等残躯…化为…最后屏障…”
初陨之地？喉舌？（显然指归墟之喉）第七观测队？
陈默心中震动。这里恐怕不是普通的前哨站，而是巡天司最早建立、用于监视甚至试图封印归墟之喉的某个极其重要的据点！被称为“初陨之地”，可能意味着此地是归墟之喉最早被发现或显现的地方之一？
而这座据点的毁灭，似乎是源于归墟之喉的异动（喉舌躁动），导致封印松动，守军不得不采取极端措施——过载并引爆了据点的能源核心（很可能是另一块星枢残片？），与入侵的暗源同归于尽，并将此地彻底封锁？
这就能解释为何此地毁灭得如此彻底，以及那无处不在的、浓郁的死寂与毁灭气息。
那些战士，最终实现了他们的誓言，化为了“最后屏障”，用自我牺牲将灾难暂时封锁于此。
悲壮感如同冰冷的湖水，浸没了两人。
就在这时，陈默耳廓微动，空明状态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非自然的声音！
不是水声，不是风声，而是……某种金属摩擦的细响？来自废墟的更深处！
有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陈默和莎依拉瞬间警惕起来，对视一眼，皆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向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潜行而去。
穿过几条崩塌的廊道，越过一片狼藉的庭院，声音逐渐清晰。
那是一种规律的、缓慢的、仿佛锈蚀的齿轮在艰难转动的……“咔嚓…咔嚓…”声。
声音的来源，是一扇半掩着的、巨大的金属大门。门扉由那种青黑色的金属铸成，厚重无比，表面布满了凹痕与腐蚀的痕迹，但依旧顽强地屹立着。门缝内里，透出一点极其微弱、摇曳不定的……昏黄光芒？
在这死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毁灭遗迹中，竟然有活动的迹象和光芒？
陈默的心提了起来。是敌是友？是侥幸存活的远古守军后裔？还是……后来者？比如，天命阁的人已经找到了这里？
他示意莎依拉保持绝对安静，自己则如同鬼魅般贴近门缝，向内望去。
门后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大厅，大厅内一片狼藉，到处是散落的零件和损坏的仪器。大厅中央，有一个半人高的石台，石台上，竟然摆放着一盏古老的、用不知名油脂作为燃料的青铜灯盏，那昏黄的光芒正是由此发出！
而更让人吃惊的是，在灯盏旁，一个身影正背对着大门，佝偻着腰，似乎正在摆弄着石台上某个复杂而破损的机械装置。那“咔嚓咔嚓”的摩擦声，正是从那机械装置中发出！
那身影穿着一种早已褪色破烂、款式古老的巡天司服饰，但并非制式铠甲，更像是学者或技术人员的袍服。他的动作缓慢而僵硬，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似乎是听到了门外极其细微的动静，那身影的动作猛地一顿。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令人牙酸的关节摩擦声，一点一点地……转过了头。
映入陈默眼帘的，是一张毫无血色、干瘪如同蒙着人皮的骷髅般的脸！他的眼睛是两个空洞，里面没有眼球，只有两点微弱得几乎熄灭的、如同残烛般的幽光！
这根本不是活人！
而是一具……仍在活动的、古老的……干尸？！
那干尸“看”向门缝外的陈默，空洞的眼窝中，幽光微微跳动了一下。
一个沙哑、破碎、仿佛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的声音，在这死寂的大厅中，幽幽响起：
“…外来者…”
“…你们…惊扰了…永眠…”
“…可知…此地…乃‘初陨禁地’…”
“…擅入者…死…”
第二百章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