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建国推开四合院的门,手里还拎着半瓶没喝完的二锅头。刚才那顿饭吃得不算痛快,但也不算糟心,至少该办的事,办了。
他站在门口路灯下搓了搓脸,像是要把刚才那顿饭里藏的所有心思都搓掉。其实从他端起酒壶给陈建国倒酒那一刻起,这顿饭就不是吃饭了,是过招。明面上热热闹闹,暗地里谁都没松过一口气。
饭局是他自己张罗的。前脚刚在厂里嚷嚷“沪上合作顺利”,后脚就订了国营饭店二楼包间,请的全是“骨干”。消息传得比风还快,连食堂大师傅都打听要不要加道红烧肉。人多了,杂音就多,正好掩护正事。
他把酒杯递过去的时候,动作特意放慢了一拍。指尖在杯沿轻轻一擦,没人注意那个几乎看不见的小黑点——纳米吸附器已经就位。陈建国接过杯子,没推辞,也没多话,仰头就喝。赵建国盯着他手背上的青筋跳了一下,心里默数:一、二、三……
就在他低头假装捡筷子那会儿,系统提示来了。
【dNA匹配度99.7%】
他差点笑出声。
原来真不是他一个人穿过来的倒霉蛋。这位老陈,编号cN-1042,权限b+,听着还挺正规。可还没等他缓过神,系统又蹦出一句:“检测到同源意识体,启动防御协议。”
声音轻得像耳鸣,可坐在对面的陈建国,手指突然一顿。
那一瞬间,两人都没动,眼神却撞了个对穿。
赵建国心里咯噔一下,心说坏了,这玩意儿不该响的啊。他设计过隔离层,骨传导只对自己生效,外人听不见。可陈建国不仅听见了,还反应得这么快。
果然,下一秒对方的手就扣上了他的手腕,力道不大,但稳。
“别出声。”陈建国压着嗓子,“你的系统……也被监听了?”
赵建国没答,但心跳快了半拍。
这问题问得妙。不是“你也有系统?”而是直接跳到“被监听了?”说明人家早知道这玩意儿不干净。更吓人的是,他这话不是疑问,是确认。
两人谁都没再说话,可桌下的脚已经悄悄挪了位置,随时准备撤。
赵建国顺手抓起茶壶,一边倒水一边瞄窗外。对面那栋老居民楼,二楼靠左第三扇窗,窗帘拉了一半,缝隙里有东西一闪。
不是反光,是镜片。
有人在盯他们。
他不动声色,忽然手一滑,整壶热水泼向桌角。底下正好是墙插,滋啦一声,灯闪了两下,屋里顿时乱成一团。
“哎哟!烫着我了!”
“谁关灯了?”
“电线短路了吧?”
趁着大家抬头找电闸,赵建国和陈建国同时起身,一人一边,合力把整张桌子掀了。盘子碗噼里啪啦砸一地,肉丸子滚到了墙角,人群尖叫着往后退。
两人借着混乱往后厨退,脚步不急不慢,脸上还挂着“抱歉抱歉”的笑。直到拐进洗碗间那条窄道,才猛地加快步子。
后厨没人,只有蒸笼还在冒气。赵建国一把拉开侧门,冷风灌进来,吹得他一个激灵。门外是条小巷,堆着几个空菜筐,路灯照不到这儿,黑得像口井。
陈建国跟出来,顺手把门虚掩上。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他问。
“今天请你吃饭的时候。”赵建国喘了口气,“但我没想到,你也是。”
“我也没想到。”陈建国苦笑,“我还以为这么多年藏得好,结果你一张嘴就说要‘请客’,我就知道不对劲了。正常人这时候该躲起来查线索,谁会大张旗鼓摆宴?除非……你在钓的不是外人。”
赵建国点点头:“你也警觉得太快了。一般人听到‘合作成功’,顶多怀疑我在诈,不会立刻防备系统暴露。”
“因为我知道那系统不安全。”陈建国从兜里摸出一块金属片,巴掌大,边缘磨得发亮,“我的每次调用记录,都会被自动上传。不是传给后台,是传给第三方。”
“谁?”
“不知道。但路径绕过官方节点,直连一个离线服务器。我试过切断信号,结果第二天家里就被人翻过,东西没丢,可床底下的备用终端少了一根数据线。”
赵建国眯起眼:“所以你一直在演?”
“不然呢?”陈建国收起金属片,“你以为我为什么总在关键时刻出现?又是提醒许大茂仓库,又是远程接入监控?我要是真上面派来的,早把你控制起来了。可我一直在帮你,哪怕冒着被监听的风险。”
巷子里静了几秒。
远处传来自行车铃铛声,有人哼着样板戏走过路口。
赵建国忽然笑了:“你说咱俩现在这情况,像不像电影里两个特工,本来互相追杀,结果发现是同一支队?”
“差不远。”陈建国也扯了下嘴角,“就是这队伍,怕是早就被人掺了沙子。”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赵建国问。
“先散开。”陈建国看了眼手表,“今晚不能回住处,他们既然能监听系统,就能定位我们的活动轨迹。你现在回去,等于带人上门。”
“那你呢?”
“我有临时落脚点。”他顿了顿,“明天早上六点,西郊废电车厂,铁皮棚子后面。带你的系统主控模块来,咱们得做个双向防火墙,至少先把监听切出去。”
赵建国点头:“行。接头暗号?”
“我说‘今天天气不错’,你就回答‘是啊,适合修收音机’。”
“太假了。”赵建国撇嘴,“换一个。”
“那就说‘你家那台黑白电视修好了吗’?”
“这还差不多。”赵建国笑了笑,“毕竟咱俩都是搞技术的,说天气不像话。”
两人正说着,巷口忽然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他们同时闭嘴,贴墙站定。
那人影走到巷口,停了一下,像是在看什么,又像是在听。接着,一只手伸出来,把一张纸条塞进了旁边垃圾箱的夹缝里,转身就走。
赵建国等脚步声远了,才探头看了一眼。
纸条是折起来的,上面写着一行字:**“别信指纹验证结果。”**
他愣了一下,回头看向陈建国。
对方脸色也变了。
“我没写这个。”陈建国低声说。
“我知道。”赵建国捏紧纸条,“写这东西的人,知道我们在查身份。”
两人沉默片刻。
“看来不止我们两个。”陈建国缓缓开口,“还有第三个穿越者,在盯着我们。”
赵建国把纸条塞进口袋,冷笑一声:“好家伙,一台戏,三个主角,谁也不知道谁是真是假。”
“现在怎么办?”陈建国问。
“按原计划。”赵建国拍拍裤兜里的系统终端,“见面,建防火墙。不过这次,咱们都得多长一只眼。”
“你走这边。”陈建国指了指巷子另一头,“我从前面绕出去,别一起走。”
赵建国点头,刚迈步,又停下:“等等。”
“怎么?”
“你刚才说,你的系统记录会被上传。”赵建国盯着他,“那他们是不是也知道,你现在跟我碰了头?”
陈建国眼神一沉:“很有可能。”
“那就是说……”赵建国慢慢抬头,“从我们走出饭店那一刻起,就已经在他们的视线里了?”
陈建国没说话,但表情已经说明一切。
赵建国深吸一口气,忽然笑了:“那你还敢约我去废电车厂?”
“我不去。”陈建国说,“我去的是南湖公园凉亭,七点整,穿灰大衣的老头会递给我一份《参考消息》。那是新接头点。”
“那你刚才说的电车厂……”
“是留给他们的陷阱。”陈建国看着他,“你也不要去。”
赵建国眨了眨眼:“所以你现在告诉我的,才是真的?”
“现在告诉你的,也可能是假的。”陈建国淡淡地说,“你自己判断。”
说完,他转身走向巷子另一头,身影很快融进夜色。
赵建国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张纸条,脑子转得飞快。
真假交错,信息嵌套,连身份都不能信,这局比他想的还脏。
他正要抬脚离开,忽然听见身后垃圾箱“咔”地响了一声。
低头一看,那张写着“别信指纹验证结果”的纸条,正在缓缓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