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敬明看清来人容貌后,脸上露出了一丝意外,却是收起了招式,发出了一声冷哼。
“怪不得今日出门前,我眼皮一直在跳,原来是会遇到你。”
那人见状同样收势,只当没听见他说的话,嬉皮笑脸道:“澹台兄不是剑阁首席么?怎的还信这种方士之言?”
“不过话说回来,你不是回剑州去了么,怎会在此?”说着说着,这人脸上带上了几分惊讶,随即又化为独有的、略带戏谑的笑容,“莫非你剑阁也改了性子,要往这盛京城掺和一脚?”
“任兄还真会说笑”,澹台敬明定定望着来人,眉头轻蹙,“我因故滞留城中,正苦于无法离去。倒是你,堂堂儒门首座,惯有风流之名,为何行事如此……鬼鬼祟祟?”
说着,他又看了一眼从里面被轻易打开的门锁。
眼前之人虽着一身褶皱锦袍,却难掩骨子里透出的倜傥之态,在江州能有这般姿态之人,除了儒门首座任风流以外,又有何人?
提到自己的处境,任风流一摆手,脸上满是晦气,“嗐,别提了,一言难尽。此处不是说话之际,方才你我争斗的动静,难免会将何府那群人引来。澹台兄,不如找个地方静谈?”
澹台敬明点了点头,刚才他二人闹出的动静不小,那些还未走远的何府家兵,说不定真会闻声赶来。
于是,他跟着任风流快速穿过如迷宫一般的巷道。
有了任风流这位“活地图”带路,二人一路上的踪迹皆被隐去。
就在二人离去后不久,十余名身着何府服饰的精悍家兵去而复返。
为首那位隆高高鼓起的将军,蹲下身子,面如阴沉如水的查验着,地面上被剑气划出的深刻痕迹。
他用手指捻起一点沾染寒气的尘土,放在鼻尖嗅了嗅,“如此精纯的剑意…城中门派中人都做不到这一地步……”
又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他猛的站起身,面色一变,目光锐利的扫过四周,“是剑阁的路数!竟然有剑阁弟子混进了城中,快回去禀报大人!”
提到剑阁,将军脸上明显多了丝惊惧与狠厉,“去一人回府禀报大人,剩下的跟我接着搜,不管是任风流还是剑阁弟子,都务必找到!”
“是!”手下士卒纷纷应道,只不过语气中明显多了几分不自信。
但是一个任风流就让他们无法应对,如今又多了一个以凌冽狠厉着称的剑阁弟子,仅凭他们这些人前去捉拿,不是送死吗?
可他们又不敢违抗何绅的命令,只能硬着头皮前去……
与此同时,凭借着对盛京城街巷无比熟悉的任风流,澹台敬明已然来到了一座偏僻幽静的小院。
院内与院外纷争恍若两个世界,唯有几竿翠竹在微风中轻响。任风流反手合上院门,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稍稍收敛,多了几分郑重。
“好了,澹台兄,到了此处姑且算是安全了。此处是昔日霍师辞官不久所住的陋室,除我以外无人知晓。”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石桌上,只不过刚坐下来,便看到了澹台敬明以一种极为怪异的目光打量着他。
这目光看的任风流极其不自在,再三确认自己身上没有什么后,小心翼翼的问道:“澹台兄何故用这种眼光看我?”
澹台敬明颇为感慨道:“直至今日,我才发现是真正认识到任兄,你一个儒门弟子,竟会那些盗贼之事,果然人不可面相啊!”
任风流面色微红,自是知晓澹台敬明所说的,是在来的路上,他遇到屋舍堵路时,便会用银针撬开门锁,从他人家中穿过。
可想而知,这件事若是被先生知道了,又要罚他禁闭抄书去了,但在澹台敬明面前,却是不能露出半分心虚,否则便要被嘲笑死了。
于是,任风流脸色微涨,声音强硬里又带着一丝心虚,“此乃……此乃‘通权达变’是也!《亚圣》有云,‘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圣人亦懂得权衡轻重,不拘泥于小节。方才情况紧急,何府家兵或许顷刻便至,若因区区门户之见而延误时机,致使你我身陷囹圄,才是真正的因小失大,违背了‘仁’——保全有用之身以谋大事——的根本!我这…我这只不过是效法先贤,行权宜之计罢了!”
澹台敬明听到他这番为自己强找颜面的话后,只轻轻一笑,未去计较其中的破绽,反而问道:“任兄,你这般放荡不羁的人,又为何在此时深陷何府?莫非想要入朝为仕,苦于无门只得投靠了何家?”
“休要胡言!”任风流面色涨得更红了,语气颇有不忿道:“我与朱子一同前来,朱子他老人家一片赤诚,为他何绅发布讨贼檄文,振声有词!结果呢?这狗日的何绅看到檄文一出,便将我与朱子软禁监视,还美其名曰‘为了我等安全着想’,真是忘恩负义!小爷我被软禁了好几日,实在闷得慌,难道就不能出来透口气了?那群该死的家兵说什么都不让我出来,还硬要把我抓回去。怎么?这盛京城何时成他何家一言之地了?小爷我还逛不得了?”
澹台敬明心神一动,他只听到了“朱子”二字,至于任风流言语中的苦涩他是丝毫没听进去。
“哦,你是说,朱子也来了,如今就在何府中?”
任风流见澹台敬明毫不关心自己,不由幽怨的看了他一眼,“澹台兄~”
“别整这一出。”澹台敬明面色微冷,呵斥道。
见这一招不起效果,任风流又换上嘻嘻哈哈的嘴脸,笑道:“朱子现在确实在何府中,只不过行动多有不便罢了。何绅如今已是惊弓之鸟,疑神疑鬼的,既想借助朱子的名望,又怕我等与董武勾结,或者……看到一些不该看的,一直提防着呢。城中那些世家与还未撤离的宗门之人,想必也是如此处境,都被盯着呢。”
澹台敬明又想起祁姑娘所说的话,顿时了然,眼眸微闪,不由暗叹了声:“果然如此,何绅此举究竟是要做什么?”
“管他做什么”,任风流嗤笑一声,目光炙热地望着澹台敬明,定定道:“澹台兄,既然你现在深陷盛京,又出不去,不若你我二人联手,让这江州的水更浑一点?”
澹台敬明眉头一皱,低声问道:“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任风流踩着石凳站了起来,目光直望前方,“不论董武亦或者是何绅,皆失道义,无论是谁入主,百姓皆不得安宁,你我何不自己寻找一条路出来,也好让我仗剑书盟,与你剑阁名声更甚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