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碾过清晨湿润的朱雀大街,蹄声在空旷的街巷中显得格外清晰。车厢内,王文韬闭目凝神,将昨夜“雷音淬体”带来的些微躁动气血彻底抚平。他今日身着侯爵常服,虽无官职在身,但一品军侯的威仪已然初显。
福伯坐在车辕,心情远比表面看起来紧张。此番召见,非同小可。侯爷虽爵位尊崇,但毕竟是白身,且正值春闱前夕,陛下此时召见,所为何事?
至宫门,早有身着青色宦官常服的内侍垂手等候,态度恭敬。“永昌侯爷,陛下已在武英殿等候,请随咱家来。”
“有劳。”王文韬微微颔首。
穿过一道道森严的宫门,行走在漫长的汉白玉宫道上。红墙高耸,琉璃瓦在晨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那无处不在的龙气威压,如同无形的潮水,弥漫在每一寸空间。寻常勋贵至此,难免心生敬畏。
但王文韬步履从容,姿态沉稳。他“见神不坏”的境界,让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这龙气压制,却如礁石立于惊涛,岿然不动。
武英殿前侍卫盔明甲亮,气息精悍。内侍通传后,殿门开启。王文韬迈步而入。
殿内陈设古朴大气,少了几分浮华,多了几分刚硬气息,墙壁上悬挂着边疆舆图。景和帝负手立于一幅巨大的北疆堪舆图前,身着玄色常服,身形不算高大,却自有股渊渟岳峙的威严。一位面容清癯的中年宦官静立一旁,气息绵长。
“臣,王文韬,参见陛下。”王文韬依礼参拜。
景和帝缓缓转身,目光落在王文韬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追忆。“爱卿平身。抬起头来,让朕好好看看。擎天的儿子,如今也这般大了。”
他直接提到了王擎天。
王文韬依言抬头,目光平静。
景和帝仔细端详着他,眼神掠过一丝恍惚,“眉眼间,确有几分你父亲的影子。尤其是这眼神里的那股子沉稳,像极了。”
他踱步走近,语气温和:“朕听闻你前些日子身子不适,回乡休养?如今可大好了?你父亲去得早,就留下你这根独苗,定要保重自身。”
这番话,充满了帝王对功勋之后、忠良遗孤的抚慰。
“劳陛下挂心,臣已无碍。”王文韬躬身回应,“陛下隆恩,臣感激不尽。先父在世时,常教导臣要忠君爱国,臣不敢一日或忘。”
“嗯,擎天教子有方。”景和帝微微颔首,目光投向舆图,语气沉凝,“看到你,朕就不由想起当年与你父亲并肩作战的日子。擎天他…骁勇善战,忠勇无双。他战殁北疆,是朕之失,亦是朝廷之痛。”
殿内气氛变得沉重。
“陛下节哀。”王文韬适时说道,“先父为国尽忠,乃是武人本分。臣相信,先父在天之灵,亦不愿见陛下过于伤怀。”
景和帝看着他,眼中欣赏之意更浓:“你能如此想,甚好。不愧是将门虎子!”
他话锋一转:“你如今已加冠,又连中数元,才学闻名京师。袭着侯爵,总不能一直赋闲。朕观你乡试策论,于军务民生颇有见地。如今北疆多事,朝堂亦需新鲜血液。春闱在即,朕本不该打扰,只是念及你父功勋,又惜你之才,故召你一见。望你专心备考,莫负朕望。待金榜题名之日,朕再与你细说前程。”
这番话,既是关怀,也是勉励,更是无形的压力。皇帝在告诉他,我看好你,但你要先凭真本事考出来,到时候自有重用。
王文韬深深一礼:“陛下信重,臣感激涕零!必当竭尽全力,不负圣恩,亦不负先父之名!”
“好!朕期待你在春闱中的表现。退下吧。”
“臣,告退。”
王文韬恭敬退出武英殿。
走出宫门,他回望那重重宫阙,目光平静。
皇帝今日召见,抚慰是表,考察是里。既示恩宠,又施压力。一切,都等他考完春闱再说。
他轻轻吸了口气,袖中的手指微动。
眼下,唯有科举一途。殿试之上,再见真章。
暮色中的永昌侯府,书房内,王文韬并未沉浸在宫中对答的余韵中,而是铺开了会试所需的经义典籍。
福伯轻手轻脚地送来晚膳,低声道:“侯爷,宫里可有为难?”
“无妨。”王文韬目光未离书卷,“陛下给了个闲差,暂且挂着名头而已。眼下紧要的,是接下来的春闱。”
福伯恍然,连忙道:“是老奴糊涂了!会试在即,侯爷确实该潜心备考。府外那些帖子……”
“一律回绝,仍以静养为由。”王文韬淡淡道,“非常时期,不必卷入无谓应酬。”
“是。”
福伯退下后,王文韬放下书卷,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轻叩。景和帝的招揽在他意料之中,那两个官职更像是提前押注的筹码。真正的关键,仍是科举正途——只有通过会试、殿试,取得进士出身,才能真正在朝堂立足,获得话语权。
他重新拿起《春秋》,但这一次,他没有单纯记忆经义,而是尝试将昨夜“雷音淬体”时感悟到的那一丝雷霆生灭、裁决果断的意念,融入对经义的理解之中。
“……春王正月……” 经文在脑中流过,他仿佛看到的不再是简单的历史记录,而是秩序的确立,是混沌中劈开的第一道闪电,是新生与威严的宣告。
“……不与夷狄之执中国也……” 意念流转间,那不再是华夷之辨的空洞教条,而是文明与野蛮的界限,是守护秩序的雷霆壁垒,是面对侵扰时不容置疑的决绝。
他并未动用气血或神魂力量,仅仅是意念的转变,却让他对经义的理解豁然开朗,字句间仿佛蕴藏了某种难以言喻的“神韵”与“力量”。他尝试着将这种理解,融入文章的破题、承题之中,下笔如有神助,字里行间隐隐透出一股锐利、果决、堂皇正大的气息,与他之前温润平和的文风有了微妙而显着的区别。
数日后,贡院再开,天下举子汇聚京城,参加礼部主持的会试。
考场之内,肃穆庄严。王文韬安然端坐号舍,当考题发下,他扫了一眼,依旧是经义、策论。他提笔蘸墨,脑海中浮现的不再仅仅是先贤教诲,更有雷霆划破长空的意象,有八荒寂灭又重生的感悟。
他下笔从容,文章结构严谨,引经据典,但核心立意却更加鲜明、锐利。论及边疆,他笔下如有铁马冰河,强调主动出击与稳固防御结合,字句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力;论及吏治,他直指积弊,提出雷霆手段与清明教化并重,文章气势沛然莫御。
他并未书写任何与修炼直接相关的内容,但那蕴含在文字深处的、源自“雷武大道”淬炼出的精神意志,却让他的文章有了一种独特的“筋骨”与“锋芒”。
在阅卷房中,当一位阅卷官看到这份试卷时,起初是为其精妙的破题与扎实的功底点头,但越往下看,神色越是凝重。他感觉手中的笔似乎沉重了几分,文章里那股无形的气势竟让他心神微震,仿佛在面对一位威严的上位者。
“此子…文章气象竟如此不凡!”他忍不住低声惊叹,将试卷传给同僚。几位考官传阅后,皆露惊容。文章本身无可挑剔,更难得的是其中蕴含的那股难以言喻的“神”,竟让他们这些久经官场的老臣都感到一丝压力。
“此文…有古大臣风骨,更有…一股罕见的锐气与决断力。”主考官,礼部尚书林文正沉吟良久,最终在卷首朱笔写下“魁首”二字,并批注:“理明气足,辞锋锐利,见识超卓,有安邦定国之才。”
放榜之日,永昌侯王文韬之名,再次高悬榜首——会元!
消息传出,京城再次震动!如果说之前的“小三元”和乡试解元还可归因于才学,这会元的意义则截然不同!会试汇聚天下精英,能在此夺魁,意味着其才学已得到天下公认,是真正的国之栋梁!
永昌侯府门前,再次贺客盈门,但这一次,递帖子的已不仅仅是好奇观望之辈,更多是真正想要结交这位未来朝堂新贵的官员。
然而,王文韬依旧闭门谢客。他知道,最后一关,也是最重要的一关——殿试,即将到来。
殿试由皇帝亲自主持,只考策论一场,决定最终排名。那才是真正决定他能否“三元及第”,以及未来仕途起点的关键。
他站在书房窗前,望着皇宫方向,指尖一缕细微的蓝色电光悄然闪过。
会试只是预热,殿试之上,他这篇经由“雷意”淬炼过的文章,才要真正面见天颜,在这皇权中心,发出属于自己的声音。而皇帝新授的官职,也使得他这次参考,背景变得更加微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