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沉,将海面与明伦堂的建筑染上一片瑰丽而肃杀的金红。白日里为李师傅疗伤带来的喜悦,很快被阿鬼带来的紧急消息冲淡。
“不见了?什么意思?”李师傅眉头紧锁,虽然伤势初愈,气血尚虚,但多年江湖历练养成的警觉让他瞬间进入了状态。
阿鬼脸色难看:“就是字面意思!之前盯着的那两个‘影杀’的探子,下午还在观众席附近晃悠,刚才再去确认,人已经没了踪影。而且南洋总会负责外围警戒的弟子传来消息,附近海域出现了几艘没有标识的快艇,行迹诡秘,绕着岛屿外围游弋,不像善类。”
王文韬强撑着虚弱的身体站起,走到窗边,望向远处暮色笼罩的海平面。虽然看不到阿鬼所说的快艇,但他能感受到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体内那经过疗伤锤炼后、虽然依旧带着伤势却隐隐透出圆融意味的劲力,似乎也感应到了危机,自发地加速流转起来。
“是‘影杀’不死心?还是……吴会长那边因为冷阎的事,来找麻烦?”王文韬沉声道。冷阎被废,吴会长当时拂袖而去,显然不会善罢甘休。
“都有可能,甚至他们可能勾结在了一起。”李师傅分析道,“陈宗师坐镇时,他们不敢妄动。但大会结束,各方宾客陆续离去,岛上防御力量相对分散,正是他们动手的时机。他们的目标,很可能是文韬你身上的‘炎流’残谱,或者……是那尚未用完的千年血茯苓!”
阿鬼啐了一口:“妈的,就知道这帮杂碎不会安生!文韬现在这状态,怎么应付?”
就在这时,一名南洋总会的弟子匆匆赶来,在门外恭敬道:“王文韬师傅,李师傅,总会得到消息,有不明势力在岛屿附近聚集,意图不明。陈宗师因要事,已于一个时辰前离岛,前往南洋总会总部处理事务,临行前嘱咐,请诸位留在院内,勿要随意走动,总会已加强戒备。”
陈艾阳离开了!
这个消息让三人心头都是一沉。虽然南洋总会本身实力不弱,但缺少了陈艾阳这尊定海神针,威慑力无疑大减。敌人的时机抓得极准!
“多谢告知,我们知道了。”李师傅稳住心神,打发走了弟子。
房间内气氛凝重。
“文韬,你伤势未愈,劲力也未完全平复,当务之急是尽快恢复实力。”李师傅当机立断,“我与阿鬼为你护法!你立刻闭关,尝试冲击瓶颈!若能趁此机会一举稳固境界,甚至有所突破,方能应对眼前危机!”
王文韬也知道这是唯一的选择。敌人显然有备而来,躲是躲不掉的,唯有实力才是根本。他之前与冷阎生死战窥得阴阳之妙,又经疗伤过程锤炼劲力,已然站在了化劲巅峰的临界点上,只差临门一脚,便能彻底稳固,甚至窥见丹劲门径。此刻外敌压境,危机亦是契机!
“好!”王文韬不再犹豫,重重点头。
三人立刻行动起来。选择了住所最内侧、最为坚固的一间静室作为闭关之所。阿鬼负责检查院落四周,布置一些简易的预警机关,并将武器准备妥当。李师傅则不顾自身伤势初愈,强提一口气,守在静室门外,如同老松盘根,气息虽然不如全盛时期雄厚,却带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决绝。
静室内,王文韬盘膝坐于蒲团之上,面前摆放着那盛放剩余血茯苓的玉盒。他并未直接服用,此物药性霸道,此刻他状态不佳,贸然服用恐适得其反。他只是借助其散发的浓郁生机来平稳气血,滋养精神。
他闭上双眼,摒弃所有杂念,开始全力运转气血,梳理体内那新生的、初步融合的劲力。意识沉入体内,仿佛内视般“看”着经脉中流淌的气血与那如同淡金色溪流般的劲力。
与冷阎一战强行统合,疗伤过程中精细操控,使得这原本相互冲突的形意根基与“炎流”特性,已经不再是简单的糅合,而是开始真正地相互渗透、交融。形意的沉稳中,多了一丝灼热的爆发力;那穿透的特性里,也融入了厚重的底蕴。但距离陈艾阳所说的“阴阳合一,水火相济”,浑然一体的本源劲力,还差最后的关键一步——彻底的凝练与归源。
他回忆着陈艾阳描述的“抱丹”之景:将全身气血、精神、劲力,凝练如一,归于丹田一点。
他尝试着,用意念引导着体内那淡金色的、流淌不休的劲力,缓缓向小腹丹田处汇聚。这不是简单的力量堆积,而是一种极其精妙的压缩与提炼过程,需要强大的精神控制力以及对自身力量绝对的洞察。
初时颇为顺利,丹田处渐渐感到一股温热与充实。但随着汇聚的劲力越来越多,压缩的难度呈几何级数增加!那淡金色的劲力开始变得躁动不安,仿佛不甘被束缚,内部那尚未完全消弭的、属于不同源流的细微冲突被放大,如同在压缩一个极不稳定的能量团!
“噗!”王文韬脸色一白,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强行压缩导致气血逆冲,经脉传来撕裂般的痛感。
他立刻停止,不敢再冒进。知道是自己心急了,积累与火候还差些许。他转而求稳,不再追求瞬间的凝练,而是如同打铁般,一遍又一遍地运转劲力,在全身经脉中循环往复,不断打磨、剔除那些不和谐的杂音,让那淡金色的劲力变得更加纯粹、更加驯服。
时间在寂静与内在的激烈交锋中悄然流逝。窗外,夜色彻底笼罩了岛屿,只有海浪拍岸的声音阵阵传来。
突然!
“咻——啪!”
一声尖锐的物体破空声,紧接着是阿鬼布置在院墙上的一个空罐子被击碎的脆响!
敌袭!
几乎在预警声响起的瞬间,院外便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与怒喝!
“什么人!”
“擅闯明伦堂者,死!”
是南洋总会巡逻弟子的声音,但很快便被更加凌厉的劲风呼啸和闷哼声压过!
李师傅猛地睁开双眼,精光爆射,霍然起身!他虽然伤势初愈,但多年修为底子仍在,一股属于老派化劲高手的气势勃然而发!
阿鬼如同狸猫般从阴影中窜出,手中已然多了一对尺许长的短刺,眼神凶狠如狼。
院墙之上,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翻越而入,落地无声,动作矫健迅捷,显然都是好手。其中两人,正是之前混入观众席的“影杀”杀手!而另外几人,衣着各异,但气息阴冷悍戾,与冷阎的路数有几分相似,显然是吴会长派来的人马!他们果然勾结在了一起!
“杀!目标在里面!速战速决!”一个为首的“影杀”杀手低喝一声,声音沙哑冰冷。
七八名敌人,如同饿狼扑食,直接向静室方向冲来!他们分工明确,几人悍然扑向守在外面的李师傅和阿鬼,另外几人则试图绕过他们,直接冲击静室!
“找死!”李师傅须发皆张,虽知自身状态不佳,却毫无惧色!他脚踩形意槐虫步,身形一矮一长,避开正面劈来的刀锋,一记老辣无比的形意钻拳直取当先一名杀手的心窝!拳风凌厉,带着一股决绝的意味!
那杀手没想到这老头如此悍勇,仓促间横刀格挡。
“铛!”
拳刀相交,发出一声脆响!那杀手只觉一股凝练尖锐的劲力透过刀身传来,震得他手臂发麻,气血翻腾,忍不住后退半步,心中骇然!
另一边,阿鬼更是如同疯虎入羊群!他身法诡异,不走直线,手中短刺如同毒蛇吐信,专攻下三路与关节要害,招式阴狠毒辣,完全是战场搏杀的的路子!一名吴会长手下的武者试图以刚猛掌力拍击他,却被他一个滑步避开,短刺顺势在其大腿内侧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飙射!
“啊!”那武者惨叫倒地。
但敌人数量占优,且个个都是亡命之徒,实力不弱。李师傅和阿鬼虽然暂时挡住了攻势,却也被死死缠住,险象环生。李师傅旧伤初愈,久战之下气息开始不稳,动作稍显迟滞,肩头被一名杀手的匕首划破,鲜血染红衣襟。阿鬼更是身上添了几道伤口,虽然不重,却影响身法。
“砰!”
一声巨响!静室那厚重的木门,被一名身材格外魁梧、显然是横练高手的敌人,以一记凶猛的贴山靠狠狠撞中!门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木屑纷飞!
静室内的王文韬,虽然在全力闭关,但外间激烈的打斗声、怒吼声、兵刃碰撞声,以及那撞击静室门的巨响,如同重锤般一下下敲击在他的心神上!
他无法完全隔绝外界!师傅和鬼叔正在外面浴血奋战,为了保护他!而敌人,已经杀到了门前!
一股焦躁、愤怒、担忧的情绪如同野火般在他心中蔓延,试图干扰他凝神静气。体内那原本渐渐平复的劲力,再次变得躁动不安,甚至比之前更加狂暴!压缩凝练的过程受到了极大的干扰,气血开始紊乱,经脉刺痛加剧!
“守住本心!外魔不侵!”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他精神一振,强行压下杂念。但他知道,这样下去不行!外部的压力已经超出了他能够平静闭关的范畴。
又是一声更猛烈的撞击!静室门已然出现了裂缝!
李师傅的怒喝声传来,带着一丝疲惫与焦急。阿鬼的闷哼声也清晰可闻。
不能再等了!
王文韬猛地睁开双眼,眼中血丝弥漫,却燃烧着决绝的火焰!闭关被打断,前功尽弃?不!或许,这极致的危机,这守护的信念,正是助他踏出最后一步的催化剂!
他不再试图强行压制那躁动的劲力,反而将其与那沸腾的战意、守护的执念融为一体!他不再追求平稳的压缩,而是准备进行一场……破釜沉舟的冲击!
就在门外那名横练高手凝聚全身力量,准备发出最后一击,彻底撞碎木门的刹那——
静室内,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洪荒巨兽苏醒般的恐怖气息,如同沉寂的火山,轰然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