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张氏的日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彻底垮掉的?或许是秦淮茹不再对她言听计从那天,或许是棒梗被送进少管所那刻,又或许,是她最后一次撒泼被院里人联手架出去的时候。
这日清晨,天刚蒙蒙亮,16号院的公共水龙头前就炸开了锅。贾张氏赤着脚,头发像鸡窝似的蓬着,手里攥着半块发霉的窝头,正对着新来的租户骂骂咧咧。那租户是个年轻姑娘,刚搬来没三天,只因早上接水时不小心溅了她一脚泥,就被她堵在水龙头前,从“小狐狸精”骂到“不知廉耻”,唾沫星子溅了姑娘一脸。
“你个老虔婆!嘴巴放干净点!”姑娘忍无可忍,手里的脸盆“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水花溅了贾张氏一裤腿。
贾张氏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叫着扑上去要撕打,却被闻声赶来的邻居死死拉住。以前总护着她的秦淮茹站在人群外,抱着胳膊冷眼旁观,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自那次窝窝头争执后,她对这婆婆便彻底寒了心——她算看明白了,这老太太就是个填不满的窟窿,与其被拖累死,不如早早划清界限。
“秦淮茹!你个小贱人!看着你婆婆被外人欺负,你就眼睁睁看着?”贾张氏挣不脱,便转头骂向秦淮茹,“我儿子可是为你们老秦家死的!你就这么不孝?”
秦淮茹冷笑一声,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贾大妈,东旭哥是因公殉职,厂里给的抚恤金,你每月都攥得死死的,我和槐花、小当喝了半年稀粥,你倒是顿顿有干的。现在你撒泼被人怼,凭什么要我出头?”
这话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贾张氏脸上。周围的邻居也跟着议论起来:
“就是,这老太太太过分了,人家小姑娘招她惹她了?”
“以前仗着儿子是烈士,在院里横行霸道,现在谁还惯着她?”
“听说棒梗在少管所里又打架了,要加刑,她这是急疯了吧?”
贾张氏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嘴里的咒骂渐渐变成了呜呜的哭喊,最后瘫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啕:“我的儿啊!你怎么就走得那么早啊!留下我这老婆子被人欺负啊……”
哭了半晌,见没人理她,便又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往院外挪——她要去轧钢厂门口闹。以前她一去,厂里总会给点粮票安抚,可这次刚走到厂门口,就被保安拦了下来。
“贾张氏是吧?”保安手里拿着个本子,翻了翻,“领导说了,你这月已经来闹过三回了,再敢闯,直接送派出所!”说着,还晃了晃手里的电棍,滋滋的电流声吓得贾张氏一哆嗦,再也不敢往前迈一步。
她不知道,厂里早就把她的情况报给了街道,街道办的人也找过她无数次,可她油盐不进,除了撒泼就是打滚,谁的话也听不进去。如今厂里下了死命令,她连最后一条“活路”也断了。
傍晚,王建国下班经过16号院,正撞见贾张氏蹲在墙角啃那半块发霉的窝头。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佝偻的脊背像个虾米,嘴里还在嘟囔着什么,仔细听,竟是在骂易中海——那老东西去年冬天摔断了腿,躺了三个月,开春就没了,她连个能讹点东西的对象都找不到了。
“王建国……”贾张氏忽然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你现在出息了,在厂里当干部了,你得帮我啊!把棒梗弄出来,他可是你东旭哥的根啊!”
王建国站在几步外,看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老太太落到这般境地,心里没有快意,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他淡淡开口:“贾大妈,棒梗是因为抢劫伤人进去的,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至于东旭哥的根,他要是能学好,谁也拦不住他重新做人,可他学坏,是你从小惯出来的。”
贾张氏被噎得说不出话,半晌,突然号啕大哭:“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护着他偷东西,不该逼着淮茹贴补我们……我就是个老糊涂啊……”
哭声在空荡荡的胡同里回荡,却没再引来一个人围观。
秋去冬来,第一场雪落下时,有人看见贾张氏在街角捡别人扔的白菜叶子。她穿着一件打满补丁的旧棉袄,冻得瑟瑟发抖,再也没了往日撒泼时的精气神。后来听说,她被街道送进了养老院,可没过半年就走了——据说走的时候,手里还攥着一张泛黄的照片,上面是年轻时的贾东旭,笑得眉眼弯弯。
院里的人听说了,都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或许是恨过,或许是怨过,但到了最后,只剩下一声叹息。王建国站在窗前,看着外面飘落的雪花,想起多年前那个偷鸡的傍晚,贾张氏叉着腰骂街的模样,只觉得像场荒唐的梦。
这四合院的风,终究吹散了所有的是非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