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锤的呼吸越来越重,左臂上的伤口早已皮肉外翻,每一次挥舞大刀,都牵扯着一阵剧痛。他咬紧牙关,试图用疼痛来维持清醒。然而,额头上不断渗出的汗珠混杂着鲜血,流进他的眼睛里,视线都开始有些模糊。
快要撑不住了。他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极限,再这样下去,恐怕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
“怎么?这就撑不住了?”对面的影一却显得游刃有余,越打越轻松,手中的细剑化作一道道银色的光影,时而银蛇乱舞,时而绵密成网,将王大锤牢牢困在原地,封死了所有的退路,带着一种猫捉老鼠的戏谑。
“你这捕头,倒也算条汉子,”影一的身形鬼魅般地一晃,避开了王大锤拼尽全力的一刀。
他悠然地退后半步,剑尖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弧线。
“筋骨不错,气力也足。”
“是个做苦力的好材料。”“可惜啊……”影一拖长了语调,“可惜你跟错了主子,当了朝廷的走狗。”
“你!”王大锤气得双目赤红,“你们这些邪教妖人,人人得而诛之!”
“邪教?”影一笑起来,“成王败寇罢了。”
“你看,你现在就像一条被逼到绝路的狗,只能狂吠。”“而我,”他顿了顿,“是来取你狗命的人。”
“告诉你一个道理吧,”影一说,“在这个世道上,光有力气,是会死人的。”“而且,会死得很难看。”
话音未落,他手腕一抖,剑势突变。
那柄看似柔软的细剑,此刻却带着一股无坚不摧的锐气,以一个常人绝难想象的刁钻角度,灵巧地绕过了王大锤沉重迟滞的刀锋,直刺王大锤的心口。
这一剑,快、准、狠。
王大锤的眼睛睁大了,他想回防,但旧力已尽,新力未生,身体的反应完全跟不上。他能做的,只有眼睁睁看着那闪着寒光的剑尖在自己眼前不断放大。
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异变突生。
影一那志在必得的一剑,在距离王大锤胸前衣物还有三寸的地方,停住了。
不是他想停,而是他的手,他的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紧接着,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从影一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啊——!”
他扔掉了手中的剑,双手死死地掐住自己的脖子,双目圆睁,眼球里布满了血丝,脸上显现出极度的痛苦和恐惧。
他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在地上剧烈地抽搐起来,身体像一只被扔进火堆的虾米,猛地弓起,又重重地砸在地上。
“呃……啊……火……烧……心……”
他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音节,指甲在自己的胸口和脸上疯狂地抓挠,划出一道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诡异的一幕惊呆了,打斗声都为之一滞。
王大锤撑着刀,大口地喘着气,不敢相信地看着在地上翻滚的影一。他看到,影一的衣服下面,皮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然后冒出丝丝的白气。
一股焦糊的味道,开始在空气中弥漫。
影一的身体变得很热,他周围的杂草都因为那高温而变得枯黄、卷曲。他的皮肤上开始浮现出大片大片暗红色的痕迹,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过一样。
他没有被任何人攻击,他身上的痛苦,完全来自于他自己的身体内部。
“妖……妖术……”
一名无生道的道徒看着自家执事这副生不如死的模样,吓得魂飞魄散,喊了一句,转身就跑。
他的崩溃,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剩下的道徒们也彻底失去了抵抗的意志。他们看着影一,如同看着一个被神明惩罚的罪人,那种发自魂魄深处的恐惧,让他们连拿起武器的力气都没有了。
“还愣着干什么!”王大锤最先反应过来,他捂着手臂的伤口,对着手下的捕快们大吼,“拿下!全都给我绑起来!”
捕快们如梦初醒,一拥而上,将那些已经放弃抵抗的道徒们按倒在地,用早就准备好的绳索捆了个结结实实。
整个落凤坡的战斗,以一种谁也无法预料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黑风寨的匪徒们死的死,降的降。无生道的刺客们,也尽数被擒。
高处,苏青檀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剑。
她的目光没有看那些被俘的敌人,而是死死地盯着仍在地上抽搐,但声音已经越来越微弱的影一。
她的手心,不知不觉间已经全是冷汗。
作为“闻风阁”的主人,她见识过各种奇门异术,下毒、蛊咒、迷心之法,她都略知一二。但眼前发生的这一幕,超出了她所有的认知。
这是一种无法理解,无法抵抗的力量。
不是武功,不是毒药,更不是什么江湖术法。
这是……是神罚。
她脑海里浮现出司马烬那张平静的脸,想起了他临行前说的那句话——“当你们听到一声非同寻常的惨叫,那就是总攻的信号。”
……
此时,在无人能窥见的梦境暗处,司马烬双眸微阖,神情冷峻……
正是他,在梦境中点燃了焚心噬骨的“业火”,对影一降下了刑罚。
……
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的底牌。
一种能于百步之外,取人性命于无形,让人生不如死的神鬼手段。
苏青檀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那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一种混杂着敬畏与好奇的激动。她意识到,自己选择的这个盟友,他所拥有的世界,远比她想象的要更加可怕。
王大锤走到影一身边,看着这个刚才还威风八面,此刻却如同死狗一样蜷缩在地上,浑身焦黑,只剩一口气的敌人,他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他转过头,目光越过混乱的战场,与山坡上的苏青檀对视了一眼。
两人都没有说话,但都从对方的眼神中读懂了同样的意思。
那文弱书生的形象,在他们心中消失了。
司马先生……真乃神人也。
这个名头,很快会传遍整个清河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