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在官道上行驶了十日,终于抵达了京城。
与清河县的安逸不同,京城给人的第一感觉是压抑。城墙很高,墙砖是黑色的,上面留有历代战争的痕迹。进城的队伍排得很长,接受着守城军士的盘查,气氛严肃。
知府张承志的车队没有排队,直接走了特殊通道。司马烬坐在自己的车里,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的人流。这里的人,衣着光鲜,但脸上大多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警惕。
车队没有在城中停留,直接驶向皇城附近的一片区域。这里的建筑风格变得统一而肃杀,多是青砖黑瓦的官署。最终,车队停在了一座巨大的府邸门前。
高大的府门上并未悬挂任何彰显身份的牌匾,只有两扇厚重的黑漆木门,沉默地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门前蹲踞着两尊通体漆黑的石狮,无声的咆哮中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凶戾之气。
八名玄衣护卫如雕塑般伫立在门旁,手掌始终虚按在腰间的刀柄上,眼如同鹰隼,审视着周遭。
这股无需言语便扑面而来的森然威压,宣告了此地的身份——神捕司。
知府张承志先下了车,对司马烬招了招手。司马烬跟着他,走上了台阶。一名护卫上前,张承志递出了一块令牌,护卫看过之后,躬身放行。
一踏入神捕司的大门,一股肃杀的气息便扑面而来。院子很大,来来往往都是步履匆匆的捕快,他们身穿统一的黑色制服,胸口绣着一只猛兽的徽记,每个人都面无表情。
没人说话,只有脚步声和远处练武场传来的兵器碰撞声。
张承志带着司马烬穿过前院,直接进入了后堂的一间书房。
书房里,一个身穿紫色官袍,头发半白的老者正坐在桌后,手里捧着一卷书在看。他没有抬头,直到知府走到他面前,才缓缓放下书卷。
“承志,你可是稀客。”老者开口,声音不大,但中气很足。
“赵兄,多年不见,风采依旧啊。”知府张承志笑着拱了拱手。
这位,想必就是神捕司指挥使,赵玄。
司马烬站在张承志身后半步的位置,安静地打量着他。赵玄的脸上布满了皱纹,但那双眼睛却很亮,里面没有老年人的浑浊,只有一种能看透人心的锐利。
赵玄的目光越过张承志,落在了司马烬身上。
“这位就是你在信里提过的,清河县的破案奇才,司马烬?”赵玄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正是。司马烬,还不见过赵指挥使。”张承志侧过身。
“学生司马烬,拜见赵大人。”司马烬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
“不必多礼。”赵玄摆了摆手,示意旁边的下人给张承志看座,却唯独没有理会司马烬。他拿起桌上的茶杯,用杯盖轻轻撇着浮沫,慢条斯理地问道:“张大人,我这神捕司里,最不缺的就是自以为有几分本事的年轻人。京城的水,可比你那清河县的河水深多了。”
“正因如此,我才将他带来,让赵兄你这尊真神,好好打磨打磨他这块璞玉嘛。”张承志打了个哈哈,话说的很客气。
“璞玉?”赵玄轻笑一声,终于正眼看向司马烬,“司马烬,本官问你,你在清河县连破奇案,靠的是什么?是缜密的推断,还是过人的眼力?”
这个问题很刁钻。如果回答是推断,显得自大;回答是眼力,又显得轻浮。
司马烬略一思索,回答道:“回大人,学生靠的,是运气。”
“运气?”赵玄的眉毛挑了一下,似乎对这个答案有些意外。
“是。运气好,总能让学生在正确的时间,出现在正确的地点,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听到别人听不到的言语。”司马烬的回答滴水不漏。
赵玄盯着他看了许久,没有说话。书房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凝固。张承志端着茶杯,也不插话,只是面带微笑地看着。
他抬手,冲一旁的仆从使了个眼色,仆从便离去了。
正当司马烬不明所以,书房的门被猛地推开,一名捕快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
“大人!您找我,何事?”
赵玄指向司马烬道:“你把前不久的无头案,与这位大人说一说。”
那名捕快咽了口唾沫,回道:“秉各位大人,不久前,大理寺卿,钱裕钱大人,被发现死在了自己的卧房里。”
“什么?”张承志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大理寺卿,朝廷三品大员,掌管天下刑狱复核,竟然死在了自己的府邸?
“死因?”
“是……是被人斩去了头颅。钱大人的府邸守卫森严,昨夜并无任何外人闯入的迹象。更诡异的是……”捕快停顿了一下,声音都在发颤,“钱大人的头,不见了。”
无头。
又是无头案。
这简直是在公然挑衅整个神捕司,是在打当朝天子的脸。
赵玄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站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整个京城的治安都归他管,出了这么大的案子,他难辞其咎。
忽然,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了司马烬身上。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种意味深长的表情。
“司马烬。”他叫道。
“学生在。”
“你不是说,你的运气很好吗?”赵玄指着那名报案的捕快,缓缓说道,“你看,刚到神捕司,就有一桩天大的奇案等着你。这运气,确实不错。”
他走到司马烬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本官现在就给你这个‘缉事郎’的身份。正好,这桩‘无头案’一直悬而未决,就交给你来办。”
张承志的脸色微微一变,想说什么,但被赵玄一个眼神制止了。
“让我们这些老家伙都开开眼,看看你这清河县来的奇才,是如何用你的‘运气’,来侦破这桩京城第一奇案的。”
赵玄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但那笑意,却让整个书房的温度都降了下去。
这是信任?是提拔?
不,这是下马威。
是阳谋。
办成了,是他赵玄慧眼识珠,领导有方。办砸了,一个初来乍到的小子担下所有罪责,正好用来平息上面的怒火。
司马烬站在原地,感受着来自赵玄和张承志两人的目光。
他知道,这是他在京城的第一场考验。
也是他踏入这里的第一张投名状。
他抬起头,直视着赵玄那双锐利的眼睛,脸上没有任何畏惧。
“大人放心。”
“学生的运气,一向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