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玄从窑顶上跳了下来,落地时,脚下的尘土微微扬起。
幸存的捕快们自动为他让开了一条路,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看向地上那个扭曲人影。
“打扫战场,救治伤员,清点伤亡。”赵玄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他看都没看地上的“夜鸦”一眼,直接下达了命令,“把他给我用铁链锁了,堵上嘴,押回神捕司地字号天牢,任何人不得探视。”
“是!”几名捕快立刻上前,用特制的玄铁锁链将还在抽搐的“夜鸦”捆得结结实实。
赵玄处理完这一切,才转身,抬头看向窑顶。
司马烬已经从上面下来,正站在不远处。他身上的青衫在夜风中摆动,脸上没有沾染一丝血污,与这片狼藉的杀戮场格格不入。
赵玄朝他走了过去。
“司马烬。”赵玄站定在他面前。
“大人。”司马烬微微躬身。
“你做得很好。”赵玄说。他没有提司马烬那神鬼莫测的手段,也没有问“夜鸦”为何会突然发疯。他知道,有些事,不能问。
“全赖大人指挥若定,兄弟们用命去拼。”司马烬回答。
赵玄看着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这里的事交给我,你先回去吧。今晚的事,烂在肚子里。”
“学生明白。”司马烬再次行了一礼,便转身,独自一人离开了这片血腥之地。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赵玄的眼神很复杂。他收回目光,看向被拖走的“夜鸦”,下达了另一道命令:“把所有战死的兄弟都好生收殓,抚恤金按三倍发。告诉他们的家人,他们是英雄。”
……
神捕司,地字号天牢。
这里是神捕司最深处的监牢,阴暗,潮湿,关押的都是罪大恶极的要犯。
“夜鸦”被绑在一个十字形的铁架上,他四肢的骨骼尽碎,但人还清醒着。神捕司的刑讯高手用尽了所有手段,烙铁、水刑、针刺,但他始终一言不发,只是用一双怨毒的眼睛盯着审讯他的人。
“大人,他是个疯子,骨头比铁还硬,什么都问不出来。”一名浑身是血的狱卒走出来,向赵玄汇报。
赵玄站在牢房外,看着里面那个不成人形的“夜鸦”,眉头紧锁。他知道,对这种被“无生道”洗脑的死士,酷刑是没用的。
他挥了挥手,让狱卒退下,自己在黑暗的走廊里站了许久,然后转身离开,径直去了司马烬的住处。
……
司马烬的房间里还亮着灯。
赵玄推门进去时,司马烬正在看书。
“他什么都不肯说。”赵玄开门见山。
司马烬放下书卷,站起身:“意料之中。”
“没有口供,光凭一个刺客,动不了王宗元。”赵玄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烦躁,“朝堂之上,讲的是证据。我们现在动手抓人,王宗元党羽反扑,我们就会陷入被动。”
“所以,我们不能抓他。”司马烬平静地说。
“不抓?”赵玄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大人,王宗元是户部侍郎,是朝廷二品大员。能审判他的,不是神捕司。”司马烬看着赵玄说道,“只有一个人能审他。”
“谁?”
“圣上。”
赵玄的身体站直了。
“我们不需要他的口供。”司马烬继续说道,“我们已经有了所有的证据链。钱裕的死,指向‘无生道’;我们伪造的信件,引出了‘夜鸦’;在破瓦窑,我们人赃并获。这一整套证据,足以证明王宗元与‘无生道’刺客勾结,谋害朝廷命官。这罪名,他担不起。”
“但是,如何将这些证据送到圣上面前?”赵玄问出了关键,“我们直接上奏,就会被认为是党争。圣上最厌恶的,就是臣子之间拉帮结派,互相攻讦。”
“所以,我们不能上奏。”司马烬的思路很清晰,“我们需要找一个能直接面圣,并且绝对忠于圣上,不属于任何派系的人,递过去。”
“由他来捅破这件事。如此一来,就不是我们神捕司要扳倒户部侍郎,而是‘无生道’胆大包天,刺杀朝臣,证据确凿,圣上要亲自清理门户。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赵玄的眼睛亮了。此子的心思之缜密,手段之老辣,完全不像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你觉得,谁是合适人选?”赵玄虚心求教。
“司礼监掌印太监,曹公公。”司马烬说出了一个名字。
赵玄心中一动。曹公公是陪着当今圣上从小长大的内侍,是圣上最信任的人,他只听命于圣上一人,从不参与朝政。由他来递话,确实是最好的人选。
“好。”赵玄重重地点了点头,“司马烬,你给本官上了一课。”
他没有再多说,转身大步离去。
……
当夜,一顶不起眼的小轿从神捕司后门抬出,悄无声息地进了皇城。
第二天早朝,户部侍郎的府邸上,传来圣旨。
“户部侍郎王宗元何在!”
“王宗元,你勾结邪教‘无生道’,谋害工部侍郎钱裕,证据确凿,辩无可辩!”
前来传旨的曹公公大声朗读着。
“冤枉啊!臣冤枉啊!”他拼命地磕头,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曹公公冷哼一声,丢下一块奏折。
王宗元吓得头晕眼花,捡起一看,上面详细记录了从钱裕之死到昨夜破瓦窑抓捕“夜鸦”的全部过程。
“传陛下旨意,户部侍郎王宗元,大逆不道,着即刻打入天牢!命禁军统领查抄其府邸,彻查其党羽,凡有涉案者,一律严惩不贷!”
两名高大的禁军侍卫冲进,将瘫软如泥的王宗元拖了出去。
“你们知道老子背后是谁吗!我可是二皇子的人,你们敢动我……”王宗元语无伦次地嚎叫着。
这一切,从发生到结束,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神捕司,在这个案子里,似乎只扮演了一个提供线索的角色,完全没有出现在风口浪尖上。
当天下午,户部侍郎府被抄家的消息传遍了京城。据说,从他家的地下密室里,搜出了数百万两白银,以及大量与朝中官员来往的密信。一场官场的大清洗,就此拉开。
……
司马烬,正坐在神捕司的食堂里,安静地吃着一碗面。
周围的捕快们看他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敬畏,好奇。
人人都在私下里议论,说这个新来的司马大人,怕不是哪路神仙下凡,算无遗策,言出法随。
司马烬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他吃完面,回到自己那间小小的屋子。
扳倒一个户部侍郎,只是开始。他真正在意的,是“夜鸦”。
通过审判“夜鸦”,他一定能挖出更多关于“无生道”的秘密,找到更多关于当年家族灭门案的线索。
他坐在桌前,闭上眼睛。
一股暖流,从“阎罗天子殿”反馈而来,滋养着他的神魂。这一次,审判“夜鸦”和王宗元所获得的神力,远超以往。
脚下第一块基石。站稳了。
离那个高高在上的御座,又近了一小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