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似乎不是幻象。
鬼面脸上的自信与从容,在阎罗天子殿拔地而起的一瞬间,便被碾得粉碎,荡然无存!
他制造的“绝望之景”,源于对人心弱点的精准洞悉,是将人内心最深的恐惧无限放大,从而击溃其心神的邪术。它阴毒、诡异,却终究是虚妄的投影。
可眼前这座黑色的宫殿,截然不同!
它古老、森然、宏伟,带着一股仿佛从开天辟地之初便已存在的威严与厚重!那不是由恐惧编织的幻境,而是一种更高层次的、不容置疑的、真实存在的“规则”的具象化!
在它的面前,鬼面感觉自己引以为傲的精神力量,渺小得如同蝼蚁面对山岳,萤火对上了皓月!
他的幻境,在阎罗殿的威压下,连一个呼吸都未能撑过,便如镜花水月般寸寸碎裂!
哀嚎的人脸墙壁变回了冰冷的青砖,伸手的泥潭也恢复成坚实的地面。苏青檀的幻象被瞬间驱散,她猛地喘了一口粗气,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但神智却已彻底清醒。她抬起头,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胡同,还是那条胡同。
但在这条胡同之中,一座巍峨宫殿的虚影,正以一种霸道无匹的姿态,笼罩了整个空间!
而宫殿的主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了那个被刀架着脖子的书生。
司马烬依旧闭着双眼,身体被禁锢着,动弹不得。但在所有人的感知中,他仿佛已经与那座黑色神殿融为一体。他不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落魄文书,而是化身为高坐于神殿宝座之上的、审判万物罪恶的无上主宰!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鬼面再也无法保持镇定,他发出了惊恐的尖叫,这种力量,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司马烬没有回答。
或者说,此刻的“他”,不屑于回答。
神殿虚影之中,一面古朴的铜镜,悄然浮现。镜面光滑如水,却不映照任何人的身影。
净业镜!
镜光一转,直接锁定了鬼面!
鬼面只觉得浑身一僵,一股源于灵魂深处的寒意,让他如坠冰窟!
他没有看到恐怖的鬼影,也没有看到血腥的场面。
他看到的,是自己的一生。
他看到了自己为了修炼邪术,将无辜路人掳走,炼化其魂魄时的狰狞;他看到了自己为了敛财,逼得多少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时的冷酷;他看到了自己亲手杀死竞争对手,将其尸身沉入江底时的残忍……
一桩桩,一件件,所有他犯下的罪孽,所有被他遗忘或刻意无视的恶行,都在这面镜子中,纤毫毕现,无可遁形!
这不是幻象,这是审判!
“不……不!滚开!都给我滚开!”
鬼面抱着头,发出了比刚才苏青檀还要凄厉的惨叫。那些被他杀害的亡魂,此刻仿佛都从镜子中爬了出来,用怨毒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他!
这种直面自身罪恶的恐惧,远比任何外部的威胁都更加摧毁心智!
“噗!”
鬼面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双眼、鼻孔、耳朵里,都流淌出黑色的血液。他的精神,在这绝对的审判面前,已然遭到了重创!
而那些挟持着司马烬的打手,以及刀疤刘等人,更是早已不堪重负。
在这神威如狱的领域之内,他们这些凡人甚至连被审判的资格都没有。仅仅是那座宫殿散发出的余波,就足以冲垮他们脆弱的魂魄!
“砰、砰、砰……”
一连串的闷响。
“啊——鬼啊!”
“别杀我!我错了!我错了!”
那些打手双眼翻白,口吐白沫,软软地瘫倒在地,他们精神崩溃,丢下兵刃,抱着脑袋在地上疯狂地翻滚、抽搐,口吐白沫,双眼翻白,转瞬间便尽数昏死过去!
就连自持悍勇的刀疤刘,也只是多坚持了两息,便惨叫一声,两眼一黑,软软地瘫倒在地,彻底不省人事。
转瞬之间,所有敌人,全军覆没!
架在司马烬脖子上的刀,也无力地滑落。
鬼面看着自己倒地不起的手下,再看看那个虽未动弹、却主宰了一切的书生,心中只剩下无尽的恐惧。
他踢到了一块他根本无法想象的铁板!
逃!必须马上逃!
再待下去,他的神魂都会被这座诡异的宫殿彻底碾碎!
他强忍着灵魂被撕裂的剧痛,从怀中掏出一枚黑色的药丸,猛地吞了下去,随即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道:“我们走!”
他转身欲逃,但一个冰冷的、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却在他身后响起,如同来自九幽之下的最终判决:
“你的罪,我记下了。”
“下次再见,便是在我的殿中,受审之时。”
鬼面身形一僵,不敢回头,连滚带爬地带着几个还能勉强站立的亲信,头也不回地向夜幕跑去。
而做到这一切的司马烬,在睁开眼的刹那,只觉天旋地转,全身的气力仿佛都被抽干,剧烈地咳嗽起来,喉咙里满是铁锈味。
强行将阎罗殿的力量投射到现实层面,对如今的他而言,负担太大了。
但他顾不上自己的虚弱,第一时间挣脱了那已无人握持的刀锋,踉跄着冲到苏青檀身边,将她从冰冷的地面上扶起。
“青檀!醒醒!”他的声音沙哑而急切。
苏青檀的身体依旧在微微颤抖,眼神空洞。但司马烬那熟悉的声音,和他手掌传来的温度,如同一道暖流,驱散了她心中最后的寒意。
她涣散的瞳孔,重新凝聚起焦距,看清了司马烬那张写满关切的脸。
“我……”她刚说出一个字,便看到了倒了一地的敌人,和嘴角带血、满脸惊骇的鬼面。
“快!不能让他跑了!”苏青檀瞬间反应过来,强撑着站稳身体。
鬼面此刻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看了一眼自己那些彻底失去战斗力的手下,又看了一眼那个仿佛风一吹就会倒、却拥有着神鬼莫测手段的书生。
他毫不犹豫地做出了最理智的判断——逃!
他身形一晃,便如一道青烟,朝着胡同深处的阴影掠去!
“休想走!”
司马烬拉着苏青檀,忍着全身的剧痛,正欲追击。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如同从墨汁里渗透出来一般,无声无息地从胡同尽头的阴影中浮现。
那人身着一袭朴素的灰色长袍,脸上戴着一张没有任何花纹的白色面具,静静地拦在了他们与鬼面的中间。
他的出现,没有任何征兆,却带来了一股比鬼面的幻术更加令人心悸的、死寂般的压迫感。
鬼面看到此人,明显松了口气,脚步也停了下来。
司马烬的瞳孔,却骤然一缩!
这身形,这打扮,这死人般的气息……
他永远不会忘记!
这正是那夜在县衙大牢,逼死工部郎中袁鹤的那个——神秘灰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