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三皇子李琰的呼吸有些急促。
他盯着司马烬,眼中尽是兴奋,方才的怒气已经被一种更为强烈的期待所取代。
“说下去。”
司马烬往前走了一步。
“此计分三步。”
“第一步,请殿下您亲自出马。”司马烬说道,“您需要即刻进宫,在陛下面前表现出对神捕司查案进度的极度不满。您可以说,神捕司抓着礼部侍郎周延不放,却迟迟拿不出确凿证据,是在办无能之案,甚至是有意构陷忠良,搅乱朝局。”
李琰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过来。他这是要自己先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做出一种被逼急了、口不择言的姿态。
“此为障眼法。”司马烬继续解释,“殿下您越是如此,陛下和二皇子那边就越会相信,我们的调查已经陷入了僵局,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周延身上。他们会放松警惕。”
李琰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第二步,由我来执行。”司马烬的语气沉稳,“我会动用神捕司的力量,在京城内大张旗鼓地搜查其他几家有‘无生道’背景的销金窟。动静要大,要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神捕司还在大海捞针,以此来掩盖我们真正的目的。”
“真正的目的?”
“真正的目的,是由我最信得过的朋友,带领精锐,趁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的时候,奇袭‘无生观’,将人证,也就是刘承的孙子,安然无恙地救出来。”
司马烬的计划一环扣一环,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道理用到了极致。
李琰听得眼神越来越亮,他追问道:“第三步呢?最关键的一步是什么?”
“最关键的一步,在于隔绝。”司马烬看着三皇子,“当奇袭开始,人证到手,我们最需要防备的,就是周延的狗急跳墙。所以,我需要殿下动用您藏在暗处的力量,就在我们奇袭‘无生观’的同一时间,找一个绝对稳妥的理由,派人去‘请’礼部侍郎周延大人,到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喝茶’。”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彻底切断他和外界的一切联系。让他变成一个聋子,一个瞎子。”
整个计划说完,书房里一片安静。
李琰站在原地,久久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李琰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他走到司马烬面前,双手按住他的肩膀,拍了拍,无言胜过千言万语。
他转身从书桌暗格里取出一块雕刻着麒麟纹路的玄铁令牌,塞到司马烬手中。
“这是我的亲卫令牌,见此令如见我本人。”李琰的眼中充满了信任与决断,“府上三十名最精锐的卫士,包括我藏在暗处的所有人手,从现在起,皆听先生调遣。去做吧,放手去做!本王等着你的好消息!”
司马烬握着手中那块沉重的令牌,平静地躬身行了一礼:“下官,定不辱命。”
……
青云山,无生观。
夜色深沉,连月光都躲进了云层里。
这座废弃的道观,静悄悄地趴在山腰上,像一头蛰伏的野兽。观内的殿宇已经破败,只有主殿还亮着几盏昏黄的油灯,偶尔有几个穿着道袍的人影一闪而过。
苏青檀一身夜行衣,伏在一棵大树的树冠上,与黑暗融为一体。
王大锤则带着几个同样打扮的人,潜伏在另一侧的草丛里。
风中,传来观里飘出的香火味。但苏青檀的鼻子动了动,她闻到了另一股味道。那是一股被香火味竭力掩盖,却依然顽固地钻入鼻腔的、淡淡的血腥味。
她看了一眼手中的地图,那是司马烬亲手所画,上面清晰地标注着每一处明哨与暗哨的位置。
她对着身后的闻风阁好手,打出了几个手势。
几道黑影,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散开,分别扑向地图上标注的几个红点。
没有惨叫,只有几声极其轻微的、骨头错位的“咔哒”声。
片刻之后,黑影们回到原位,齐齐对着苏青檀点头。
外围,干净了。
苏青檀对着王大锤的方向打了个手势,然后身形一纵,如同一片没有重量的落叶,飘进了道观的院墙。
她没有走正路,而是按照地图的指引,绕过主殿,直接来到了道观后院最偏僻的一处角落。
这里,是一个堆满了干柴的柴房。
她的几名手下带着人也跟了进来,大家看着这平平无奇的柴房,眼中满是疑惑。
苏青檀没有说话,只是走到柴堆前,按照司马烬地图上的标记,搬开了三捆特定位置的木柴。
木柴之下,露出了一块与地面颜色略有不同的石板。
一个手下上前,与另一名大汉合力,将沉重的石板掀开。
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出现在众人面前,一股潮湿、腐朽的气味从中涌出。
洞口下,是一条用石头砌成的阶梯,通往未知的黑暗。
苏青檀第一个拔出腰间的软剑,闪身进入。手下等人紧随其后。
暗道不长,走了约莫三十步,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地牢。
地牢不大,两侧是用手臂粗的木头做成的牢房。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尿骚和霉味混合的难闻气味。
而在其中一间牢房里,几个半大的少年蜷缩在角落,其中一个,正是他们此行的目标——刘承的孙子。
一个手下看到人,立刻就要上前。
苏青檀却一把拉住了他,对他摇了摇头。
她指了指那些少年。
他们全都睁着眼睛,但眼神空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好像是一具具没有灵魂的木偶。一个男孩的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晶亮的口水,顺着下巴滴落在肮脏的衣服上。
“他们不对劲。”苏青檀压低声音说。
这绝不是简单的囚禁。
“先救人!”苏青檀明白情况紧急,示意手下用特制的工具,飞快地撬开了木制牢门的锁。
苏青檀闪身进入牢房,挨个检查那些少年的情况,发现他们脉搏虽然微弱,但生命体征还算平稳,只是心智似乎被什么东西给蒙蔽了。
“把他们都带上!”苏青檀下令。
两个手下立刻上前,一人一个,将这些神情呆滞的少年扛在肩上,准备撤离。
就在这时。
地牢的尽头,那片更深的黑暗里,突然传来一阵“哗啦……哗啦……”的声响。
那声音,是金属在粗糙的石地上拖动的声音。
像是有人戴着沉重的脚镣,正在一步一步地,从黑暗中走出来。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握紧了手中的兵器,警惕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哗啦……哗啦……”
声音越来越近,伴随着一股恶臭,以及一种让人汗毛倒竖的气息。
不像活人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