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烬回到静安坊的新宅时,已是四更天。
夜风吹过院中的老树,发出沙沙的声响。他走过前院,脚步比来时要慢上一些,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苍白。
他推开书房的门,苏青檀没有睡,正坐在灯下,面前摊着一卷书,但她的目光却一直看着门口的方向。
看到司马烬进来,她立刻站了起来。
“你受伤了。”她没有问结果,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
司马烬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已经凉了的茶,一口喝干。
“审判失败了。”他开口,声音有些低,“我太大意了。”
他将手按在自己的额头上,那股来自魂魄深处的刺痛感还未完全消退。这是他第一次在自己的主场——阎罗天子殿中,被人算计。
“周延的魂魄里,有东西。”司马烬看着苏青檀,“和你手臂上那个,一模一样。它叫‘魂印烙锁’。”
苏青檀的身体微微一僵,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右臂。
“这东西,是一道防线,也是一个陷阱。”司马烬继续说道,“我的神力无法穿透它,一旦强行冲击,它就会反噬,并且会惊动设下这道烙锁的人。我试了一下,吃了点亏。”
他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但苏青檀能听出其中隐藏的危险。能在精神层面直接伤害到司马烬,对方的手段,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
书房里一时陷入了沉默。
之前因为抓住周延而升起的一丝希望,此刻被一股更沉重的压力所取代。敌人的手段层出不穷,而且每一种都直指要害,让人防不胜防。
“所以,我们既无法从周延口中得到情报,也无法破解我身上的咒印?”苏青檀问。
“强行审判,周延的魂魄可能会直接崩溃,到时候就真的什么都得不到了。”司马烬摇了摇头,“至于你手臂上的……恐怕也是同一个道理。我们不能再轻举妄动。”
苏青檀看着他苍白的脸,心中的担忧更重了。她担心的不只是自己身上的咒印,更是司马烬的安危。敌人已经有了反制他能力的手段,这意味着,司马烬最大的依仗,不再是绝对安全的了。
司马烬拿起桌上的毛笔,在一张白纸上,凭着记忆画出了那个“魂印烙锁”的符文形状。
符文的结构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一笔一划都透着一股邪异的规则感。他盯着那张图,闭上眼睛,脑海中飞速地回溯着过往在阎罗天子殿中审判过的每一个罪犯的记忆。
从清河县的恶霸,到京城神捕司经手的江洋大盗,再到“无生道”的那些教众。
没有。
没有任何一个人的记忆中,出现过类似或者哪怕是简化版的符文。
这说明,能掌握这种“魂印烙锁”技术的人,在“无生道”中的地位极高,高到连他之前接触过的那些堂主、刺客都无法触及。
他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无法掩饰的挫败感。
所有的路,似乎都被堵死了。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大大咧咧地推开了。
王大锤端着一个托盘,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了进来。
“先生,苏妹子,这都快天亮了,你们还不歇着?我让厨房给你们热了点粥和几个肉包子,多少吃点垫垫肚子。”
他把托盘往桌上一放,一股食物的热气和香气立刻在书房里弥漫开来,冲淡了那股凝重的气氛。
王大-锤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拿起一个肉包子就往嘴里塞,含糊不清地说道:“哎,你们这是怎么了?从刚才回来就愁眉苦脸的,跟谁家钱庄倒了一样。有什么难事,说出来给俺老王听听,说不定我能帮上忙呢!”
苏青檀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这种涉及神魂和咒印的事情,和他说了也无法理解。
司马烬也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解释的打算。
王大锤三两口吃完一个包子,又端起一碗粥喝了一大口,咂了咂嘴,看着桌上那个画着符文的纸,随口说道:“什么咒啊锁的,俺老王听不懂这些文绉绉的东西。”
他挠了挠头,继续说:“不过话说回来,俺以前在老家的时候,也听老人说过些邪乎事。说是有些脏东西,沾上了就甩不掉,找大夫没用,拜菩萨也不灵。但他们都说啊,京城里,有个退隐的老太医,人称‘鬼手张’。”
王大锤说得眉飞色舞,像是说书先生在讲古。
“都说那老头,专治各种疑难杂症,邪门得很。什么中了邪丢了魂的,被狐仙迷了眼的,还有宫里头那些娘娘们得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怪病,御医们治不好的,都偷偷摸摸去找他看。据说只要他肯出手,就没有治不好的。就是那老头脾气古怪得很,见不见你,全看他心情。俺也就当个故事听,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他讲完,又拿起一个包子,似乎完全没把自己这番话当回事。
然而,就是这番无心之言,却让原本陷入僵局的司马烬和苏青檀,动作同时一顿。
两人猛地抬起头,对视了一眼。
是啊。
他们一直在用官府的手段、用情报网的手段,甚至是司马烬用神鬼的手段去解决问题。他们思考的方向,始终没有脱离“查案”和“审判”的范畴。
可“魂印烙锁”这种东西,本质上是一种邪术,是一种“病”。
用常规的路子去解,自然是处处碰壁。
而王大锤口中这个“鬼手张”,这种游离于朝堂和江湖之外的奇人异士,或许,才是真正的破局关键!
“王大哥,”司马烬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急切,“你说的这个‘鬼手张’,你还知道些什么?他住在哪里?”
王大锤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认真态度搞得一愣,嘴里的包子都忘了嚼。
“啊?先生,你还真信这个啊?”他含糊道,“俺就是道听途说……哪知道他住哪儿啊。”
司马烬没有失望,他看向苏青檀。
苏青檀已经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眼中重新亮起了光芒。
“闻风阁,”她只说了三个字,语气却充满了信心,“只要他还在这京城里,我就能把他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