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手张的声音在小院里回荡,那几个字中包含的厌恶和怒火,让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
司马烬的目光一瞬间变得锐利。
“老丈也知道无生道?”他向前一步,直接问道。
鬼手张抬起头,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是一种复杂的、混杂着回忆与忌惮的情绪。他没有直接回答司马烬的问题,而是把目光重新投向苏青檀手臂上那个血红色的符文。
“知道?何止是知道。”鬼手张的声音沙哑,他走到药圃边上,拿起一个水瓢,舀了一瓢水,却没有浇灌,只是拿在手里,“几十年前,老夫还在宫里当差的时候,就见过这种咒印。那时候,它还不叫‘血魂追命咒’,宫里的人,称它为‘红颜枯’。”
“红颜枯?”苏青檀轻声重复着这个名字,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没错,红颜枯。”鬼手张点了点头,“当年宫中一位极受宠爱的妃子,一夜之间形容枯槁,太医院束手无策,三日后便香消玉殒。老夫当时年轻气盛,偷偷验尸,就在她的心口发现了这么一个咒印,只是比你这个要淡上许多。后来,老夫查阅了无数禁书,才知道,这根本不是病,是咒。”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更加严肃。
“你们以为,这东西只是一个用来追踪的标记吗?错了,大错特错。”
鬼手张将水瓢里的水猛地泼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
“追踪,只是它最微不足道的一个用处。这‘血魂追命咒’,一旦种下,就会像一棵扎根在你们魂魄里的毒树,无时无刻不在吸食你们的精、气、神。一开始或许不明显,但时间一久,中咒者便会日渐消瘦,精神萎靡,夜不能寐,最终油尽灯枯而死。”
苏青檀的脸色白了几分。她想起自己最近确实时常感到疲惫,本以为是连日奔波所致,没想到竟是这咒印在作祟。
“这还不是最恶毒的。”鬼手张的话锋一转,让司马烬和苏青檀的心都提了起来。
“这咒印,是一个坐标,也是一个祭品的名签。等到月圆之夜,也就是七日后的皇帝寿宴当晚。施咒者,便可以通过一个核心法阵,将所有被种下咒印之人的生命力,在瞬间全部抽干!”
司马烬的呼吸停顿了一瞬。
他瞬间明白了。
无生道的目标,从来不只是周延一个人。他们在京城之中,必然还给许多人种下了同样的咒印。这些人,或许是朝廷官员,或许是江湖高手,甚至可能是宫中的侍卫。
到了皇帝寿宴那晚,当所有人聚集在皇宫内外时,那个隐藏在暗处的施咒者,就会发动法阵。
到那时,无数人会在同一时刻瞬间暴毙,那将是何等恐怖的景象。一场盛大的寿宴,会立刻变成一场史无前例的屠杀。
这已经不是刺杀,这是献祭。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苏青檀的声音有些发颤,她想不通,什么样的仇恨,需要用如此恶毒的手段。
“他们需要祭品。”鬼手张的声音压得很低,“用大量活人的生命力作为祭品,去完成一个极其恶毒的仪式。至于是什么仪式,老夫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无生道这帮疯子所图谋的东西,绝非是改朝换代那么简单。”
司马烬的脑子飞速运转。
献祭、仪式、皇帝寿宴……这些线索串联在一起,指向了一个超出他预料的、更加庞大和诡异的阴谋。二皇子,无生道,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老丈,此咒可有解法?”司马烬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他看着鬼手张,希望从这个神秘的老人脸上看到一丝希望。
然而,鬼手张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院子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解不了。”鬼手张的回答,直接而残酷,“这咒印,从种下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和她的魂魄深度绑定在了一起。它就是她,她就是它。要想强行拔除咒印,就等于是活生生地撕碎她的魂魄。那不是解咒,是杀人。”
苏青檀的身体晃了一下,但她很快站稳了,扶住了旁边的药架。她的脸上虽然没有血色,但眼神依旧坚韧,没有流露出丝毫的绝望。
司马烬的心沉了下去。他没想到,情况会恶劣到这个地步。
他看向鬼手张,不死心地追问:“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鬼手张沉默了。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回那株刚刚焕发生机的龙血藤前,用他那枯瘦的手,轻轻抚摸着那片新生的绿叶。
院子里很静,只能听到巷子里传来的几声犬吠。
“根除之法,没有。”
良久,鬼手张终于再次开口。他的话,先是让两人心中一沉,但随即,他又说出了下半句。
“但压制之法,倒有一个。”
司马烬的眼睛立刻亮了。
“还请老丈赐教。”
“老夫我,平生不欠人情。”鬼手张转过身,看着司马烬,“你救了我的龙血藤,我还你一个人情。这个法子,就当是还你的人情。从此以后,你们与我,两不相欠。”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来,里面是一颗干瘪的花蕊。
“要想压制‘血魂追命咒’,需要一味药,名为‘幽昙婆罗花’。”鬼手张将那颗花蕊递到司马烬面前,“此花三百年一开,只在月光最盛的夜晚绽放,天明即谢。它的花蕊,是天下至阴至纯之物,能暂时隔绝一切咒力的侵蚀。”
“将这花蕊捣碎,制成药膏,每日涂抹在咒印之上。药力便会渗透进去,让咒印陷入一种‘假死’的状态,不再吸食她的精气神。如此一来,她便能撑过皇帝寿宴那晚。”
司马烬接过那颗花蕊,入手很轻,却感觉重若千斤。
“多谢老丈。”
“别谢我。”鬼手张摆了摆手,“我给你的,只是样本。这幽昙婆罗花早已在世间绝迹,老夫手上也只有这么一颗干掉的标本,药性早已流失殆尽,毫无用处。”
“你们必须自己去找到一朵新鲜的‘幽昙婆罗花’。”
“去哪里找?”苏青檀问。
“我怎么知道?”鬼手张的语气又恢复了那种不耐烦,“我只负责看病开方,不负责抓药。我只能告诉你们,这花极为罕见,京城里或许有,或许没有。你们只有七天时间。”
“七日之内,若是找不到花,她的精气神便会被吸干一半,到时候,就算是大罗金仙下凡,也救不活了。”
七天。
又是一个期限。
司马烬将那颗干瘪的花蕊小心翼翼地收好。
他看着鬼手张,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老丈,你刚才说,无生道所图甚大,他们的仪式,到底是为了什么?”
鬼手张的脸色猛地一变,他看着司马烬,眼神锐利得像刀子。
“小子,我劝你不要再问了。”他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警告意味,“有些事情,知道了,比死了还难受。你们只要记住,在皇帝寿宴那晚,离皇宫越远越好。那帮疯子要打开的,不是人间该有的门。”
说完,他便不再看两人,转身走回自己的屋子,“砰”的一声关上了门,一副送客的姿态。
司马烬和苏青檀在院子里站了片刻。
“我们走。”司马烬开口。
两人转身离开了这个破败却神秘的小院,重新走入那条泥泞的巷子。
阳光从巷子上方狭窄的天空中照下来,却驱不散他们心头的阴云。
七天之内,找到一朵世间早已绝迹的幽昙婆罗花。
这任务,听上去,几乎不可能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