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白衣女子的声音，像一道清泉，流过这片污秽的土地。
所有人都抬头看着她。
她就站在那座破败钟楼的屋檐上，风吹动她素白的衣角和面上的轻纱。她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干净了一些。那股弥漫在天地间的血腥与腐烂气味，在靠近她身体三尺范围时，便自动消散了。
她与这个血色的世界，格格不入。
司马烬看着她，他体内的力量，那座凝实了的阎罗天子殿，正在与头顶那个女子的气息产生着一种奇特的共鸣。
一半审判，一半净化。
他知道她是谁了。
“你是谁？”赵玄仰着头，握着刀的手没有丝毫放松，他厉声问道。
白衣女子没有理会他，她的目光，穿过十几丈的距离，穿过那层遮面的白纱，精准地落在了司马烬的身上。
“审判者，我们终于见面了。”她开口说道。
审判者。
这三个字，让赵玄和他身边的神捕都愣住了。
司马烬的心，却沉了下去。她知道自己的身份。
“你引我们来，想做什么？”司马烬问。
“不是我想做什么，是我们必须做什么。”白衣女子纠正道，“灰衣人正在皇宫深处进行最后的仪式。你们以为，他只是想献祭全城百姓，获得力量吗？”
她发出了一声轻笑，那笑声里，带着一丝怜悯。
“他真正的目标，是污染这条大地的龙脉。以数百万生灵的怨气为引，彻底腐蚀掉京城地底的皇族气运。届时，‘怨憎之源’将不再是泄露，而是彻底降临。这个世界，将不再有阴阳之分，天地都会颠覆。”
“皇帝的寿宴，不过是启动这场宏大献祭的第一步，一个点燃引线的火星而已。”
这番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了一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寒意。他们一直以为这只是屠杀，却没想到，这背后还有一个如此可怕的图谋。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赵玄喝道，“这一切，说不定就是你搞出来的！”
白衣女子依旧没有看他，她只是看着司马烬，继续说道：“我一直在暗中引导你，从你觉醒的那一天起。我需要你尽快成长，尽快适应你的力量，尽快走到京城来。”
她的话锋一转，声音里多了一丝不带任何感情的平淡。
“清河县的那个‘模仿者’，也是我。那几个恶霸本就该死，他们的死，是为了让你明白，你的力量并不孤单，是为了催促你，不要停下脚步。”
王大锤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是你？！”他猛地上前一步，指着钟楼上的女人，怒吼道，“是你杀了那些人？！你凭什么这么做！”
白衣女子终于低下头，看了王大锤一眼。
“他们是渣滓，死不足惜。”她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他们的死，有价值。这个价值，就是让他，”她抬手指向司马烬，“更快地站到这里。事实证明，我的做法，是正确的。”
“你！”王大锤气得浑身发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青檀拉住了他，对他摇了摇头。
司马烬一直沉默着。他看着那个女人，心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遇到同类的平静。这个女人，和他是同一种人。为了达成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可以视人命为棋子。
“够了！”赵玄终于失去了耐心，“我不管你们是审判还是净化，在这里装神弄鬼！我现在只相信我手里的刀！”
他的话音刚落，他身后一名一直强撑着的神捕，忽然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头儿……我……”那名神捕的脸上，迅速浮现出黑色的纹路，他的眼神开始变得涣散，灰白。
“小六！”赵玄脸色大变，冲过去扶住他。
他看到，那名叫小六的神捕手臂上，有一道不深的伤口，显然是在之前的战斗中被傀儡抓伤的。现在，那道伤口正在快速腐烂，黑气顺着血管向上蔓延。
所有人都知道，被怨气感染，就没救了。很快，他就会变成新的傀儡。
“没用的。”赵玄身边的一名老捕快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救不活了。”
就在这时，白衣女子从十几丈高的钟楼顶上，轻轻一跃。
她的身体，像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悄无声息地飘落在了地上。
她走到那名倒地的神捕面前。
赵玄立刻警惕地将神捕护在身后，用刀指着她：“你想干什么！”
白衣女子没有说话。
她只是抬起了右手，隔着几步的距离，对着那名神捕，轻轻一挥。
一道柔和的白光，从她的掌心飞出，笼罩在了那名叫小六的神捕身上。
所有人都看到，那名神捕脸上的黑色纹路，在接触到白光的瞬间，就像冰雪遇到了烈阳，迅速消退。他手臂上那道正在腐烂的伤口，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停止了恶化，黑气被一点点逼出，伤口缓缓愈合。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
那名叫小六的神捕，茫然地睁开了眼睛，他脸上的灰白已经褪去，恢复了血色。
“头儿……我……我这是怎么了？”
周围，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看着那个神乎其技的白衣女子。
赵玄握着刀的手，在微微发抖。他看着自己起死回生的兄弟，又看了看眼前的白衣女子，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怀疑，最后变成了一种混杂着敬畏的凝重。
他是一个务实的人，他可以不信神鬼，但他不能不信自己的眼睛。
他深吸了一口气，收起了刀，对着白衣女子，郑重地抱了抱拳。
“阁下需要我们做什么？”
联盟，在这一刻，初步达成。
“很好。”白衣女子点了点头，似乎对赵玄的识时务很满意。
她的目光，重新回到司马烬身上。
“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归墟大阵’的存在。”她说。
司马烬点了点头。
“要阻止他，只有这一个办法。但要重新启动大阵，将他和已经泄露的怨力一同净化，光靠我们两个还不够。”白衣女子说道，“我们还需要一把‘总钥匙’。”
“什么钥匙？”司马烬问。
“上一任皇帝的玉玺。”白衣女子的声音，第一次透出了一丝凝重，“归墟大阵是以皇族气运为基础构建的，而历代皇帝的玉玺，就是调动这股气运的总开关。楚家的血脉，只能开启阵法，但想要让阵法运转到足以净化‘怨憎之源’的程度，必须要有玉玺作为核心。”
上一任皇帝的玉玺！
司马烬知道，先皇驾崩后，玉玺理应随葬，或者被供奉在太庙。但现在京城大乱，太庙恐怕也早已沦陷。
“玉玺在哪里？”赵玄急切地问道。
白衣女子摇了摇头：“不在太庙，也不在皇陵。为了防止被人盗用，先皇的玉玺，一直被当今陛下，秘密存放在乾清宫的主书房内。”
乾清宫！
皇宫内院！
现在，那里就是灰衣人仪式的中心，是整座京城最危险的地方，是真正的龙潭虎穴。
“我的计划很简单。”白衣女子的声音恢复了清冷，“我会去正面，吸引灰衣人和大部分无生道高手的注意，为你们创造机会。”
她看向司马烬和赵玄。
“你们的任务，就是潜入乾清宫，找到玉玺，然后去地下的阵眼核心，与我汇合。”
“这不可能！”赵玄身边的一名神捕失声道，“皇宫现在就是怪物的巢穴，我们这几个人，怎么可能进得去！”
白衣女子看了那名神捕一眼。
“不是你们，是他。”
她的手指，再次指向了司马烬。
“只有他，另一位守陵人，才能在不惊动灰衣人的情况下，穿过皇宫的防御，拿到玉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