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阵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但那道笔直射向地底的幽光,却在每个人的视网膜上留下了一道无法抹去的残影。
死寂。
指挥所前的空地上,针落可闻。
“先生,这……这是啥意思?咋还往地底下钻?”王大锤的脑子转不过弯来,他挠着头,一脸费解。
没人回答他。
赵玄的脸,一寸一寸地沉了下去,他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苏子羽盯着那消失的光点,眼中第一次出现了凝重。
“封锁陵墓!”
一声暴喝,打破了寂静。
是楚安。这位一直沉默寡言的守陵人,此刻双目圆睁,须发皆张,一股属于此地主人的威严气势轰然爆发。
“所有出入口,一只苍蝇也不许放出去!”他对着身后的亲卫下达了命令,声音里带着斩钉截铁的杀意,“立刻对陵墓进行搜查!一寸地、一块砖都不要放过!”
他转过头,目光如刀,扫过赵玄:“赵指挥使,你带回来的那批幸存者,是最大的嫌疑!立刻进行甄别,尤其是那些官员家眷!”
赵玄沉重地点头:“楚安大人说得对。凶手,就在我们中间。”
这个结论,像一块巨石,砸在每个幸-存者的心头。刚刚找到的避难所,瞬间变成了囚笼。原本还算安定的气氛,被一股名为“怀疑”的毒素迅速侵蚀,人们看着彼此的眼神,都带上了一丝警惕和恐惧。
人心惶惶。
司马烬没有参与到这场大索全城的行动中去。
他找到了赵玄,直截了当地说:“一个能神不知鬼不觉藏在这里、还能用邪术杀人的凶手,靠这种方法是找不到的。”
说完,他转身走进了之前存放净化道统典籍的密室,并关上了石门。
他需要一个绝对安静的环境。
盘膝坐下,司马烬闭上了眼睛。
宏伟的阎罗天子殿,再次于他的意识中显现。
他高坐于宝座之上,心念一动,殿下便浮现出一个虚幻的身影。正是那名在粮仓遇害的神捕司捕快。
他的魂魄,比司马烬之前见过的任何一个都要黯淡,仿佛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被邪术抽干精血而死,对魂魄的伤害是毁灭性的。
司马烬没有浪费时间。
他催动了体内几乎所有的神力,注入“罪恶簿”中。他要在这魂魄彻底消散前,看到最后一刻的真相。
“罪业回溯!”
捕快的魂魄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剧烈地颤抖起来。他周围的景象开始飞速倒退,粮仓的货架、惊恐的脸庞、日常的巡逻……最后,画面定格在他死亡前的那一刻。
他正靠着粮囤打盹,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面前。
看清那东西的瞬间,司马烬的呼吸停顿了一下。
那不是人。
是一个穿着华美宫装的仕女傀儡。
它的动作僵硬,却快得超出常理,脸上画着浓艳而诡异的笑容。它伸出手,五指张开,对准了捕快的头。
就在捕快的魂魄被抽离身体的前一瞬,司马烬的目光,死死地锁定了那傀儡的手腕。
在它宽大的袖口下,戴着一串由红色珠子串成的手链。
是珊瑚。
画面破碎,捕快的魂魄,彻底化作飞灰,消散于殿中。
司马烬猛地睁开眼睛,额头上渗出了汗珠,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强行回溯一个即将消散的魂魄,对他的消耗极大。
但他顾不上这些。
珊瑚手链……
这串手链……
他在哪里见过?
司马烬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中开始疯狂地闪回一幕幕画面。清河县的街头,神捕司的公堂,京城的废墟,厮杀的战场……
一个画面,突然在他脑中定格。
皇宫大乱,他和赵玄、苏青檀等人,从无生道手中救出了那批被挟持的官员家眷。
在一片哭喊与混乱之中,一个穿着华贵的妇人,紧紧抱着自己的孩子,脸上全是泪水和恐惧。她的手腕上,赫然戴着一串一模一样的,红色的珊瑚手链!
凶手……不是混在普通的难民里。
而是混在那群他们拼死救回来的、手无寸铁的官员家眷之中!
司马烬瞬间站了起来,拉开石门就要冲出去。
他必须立刻找到那个女人!
可他刚一出门,就看到一名楚安的亲卫,正神色慌张地朝这边跑来。
“司马大人!赵指挥使!楚安大人请你们立刻过去!”那名亲卫的声音都在发抖,“偏殿出事了!”
偏殿,正是安置那些官员家眷的地方。
司马烬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当他们赶到偏殿区域时,看到的是一片混乱。所有的家眷都被驱赶到了院子里,一个个脸色煞白。
楚安和赵玄正站在一间卧房的门口,脸色难看到了极点,面色凝重地让开身位,一整面墙壁竟被向内推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入口,一个被巧妙伪装起来的密室。
一股混杂着木料、油彩与丝绸的浓烈气味,如同有形的浪潮,从那密室中汹涌而出,直冲鼻腔。
司马烬定睛望去,只见这被巧妙伪装的密室空间并不大,却被各种诡异的物件塞得满满当当。
地上与木桌上,凌乱地堆放着制作人偶的各色工具与材料。
几柄锋利的刻刀在烛火下反射着幽冷的光,旁边的砂纸上还残留着木屑的粉末。
数罐开启的油彩散发着刺鼻的味道,旁边随意丢弃着几匹华美的丝绸布料。
最令人心悸的是,角落里还倚着几个尚未完工的光秃秃的人偶身体,它们空洞的眼眶正对着门口,仿佛在无声地凝望。
然而,所有这些杂物都成了背景,因为在密室的正中央,赫然躺着一具扭曲的尸体。
那人正是另一名负责看守此处的官员,他双目圆睁,面容因极度的惊恐而扭曲,身躯干瘪得不成人形。
他了无生息地倒在那里,死状竟与之前粮仓里的受害者完全一样,浑身的生命力仿佛都被彻底抽干了。
凶手,已经不见踪影。
司马烬的目光,扫过整个密室,最后,停留在了正对着门口的那面墙壁上。
墙壁上,一行用血写成的字,正在往下滴淌。
字迹扭曲,充满了狂悖的恶意与挑衅。
“下一个,监国女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