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川之外。
王大锤被钉在冰壁上。那根冰矛穿透了他的左肩胛,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正在流失,身体变得很冷。他凭着一股蛮劲,右手抓住矛身,牙关咬得发出碎裂的声音。
“啊——!”
他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吼叫,硬生生将自己的身体从冰矛上扯了下来。血肉被撕开,碎骨摩擦着,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没有倒下。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向前扑倒,手指触碰到了那截古战斧的斧柄。
握住的瞬间,一股力量冲进了他的脑子。
那不是他的记忆。
他看到了一个画面。一个身材高大到不像人的楚氏猛将,手持着一模一样的战斧,独自站在冰原上。他对面是一头山一样巨大的凶兽。那名猛将没有畏惧,只有战意。
这股战意涌入王大锤的身体。他那具被“画师”改造过的躯体,像是找到了真正的主人。他左肩上那个前后通透的血洞,血肉在快速地蠕动,生长,互相连接。新生的肌肉撑开了他破烂的衣物,骨头在愈合时发出轻微的声响。
一股远比他过去任何时候都要强大的力量,在他身体里醒了过来。
他站了起来,伤口已经只剩下一道血痕。他双手握住那柄战斧,向上拔。
“锵——!”
战斧脱离坚冰,带起一片冰屑。他将巨斧扛在肩上,双眼因为充血而变得赤红。
……
京城,张家府邸,密道之内。
苏青檀在黑暗的通道里快速移动。这里的空气很闷,有泥土和陈腐木头的味道。她能听到头顶上方传来的脚步声,整齐,沉重,那是被柳夫人操控的傀儡在搜索。
她没有硬拼,那是愚蠢的行为。赵玄、闻风阁的同僚,还有那些卫戍部队的士兵,他们都变成了没有痛觉、不知疲倦的杀人工具。和他们缠斗,最后只会力竭而死。
通道在向下延伸。她看到前方有一丝光亮。
光从一面墙的砖缝里透出来。她走到近前,伸手推了一下那块砖。砖块向内转动,露出了后面的空间。
那是一间密室,一间工坊。
房间里到处都是散落的、失败的傀儡零件。一个只有半边脸的人偶头颅,空洞的眼眶对着门口。一只精巧的金属手臂,五根手指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地上、架子上,都是这种失败的作品。
密室的中央,有一张梨花木的书桌。桌上摊开着一本皮质封面的日记。
苏青檀走了进去,拿起那本日记。字迹娟秀,却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疯狂。是柳夫人的。
她翻开了第一页。
“四月初三。他自称‘画师’,真是对这个词汇的玷污。他只会模仿,只会复制,他没有灵魂。他的作品是廉价的仿制品,毫无美感。但他是一个有用的工具,一个足够喧闹的提线木偶,能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北境去。”
苏青檀的手指顿了一下。‘画师’,柳夫人的棋子。
她继续向后翻。
“五月十一。张家这群蠢货,他们真的以为自己是新王朝的开创者,是宏大计划的合作者。他们心甘情愿地献上自己的生命力,去催动我乐曲的第一个音符。他们的血是颜料,他们的绝望是曲调。任何伟大的艺术,都需要祭品。”
苏青檀的呼吸有些急促。她想起了庭院里那些盘膝而坐的干尸。
她翻到后面几页。
“七月初九。我亲爱的,我那有缺陷的造物,我最完美的士兵。他们毁了你,他们说你是失败品。我会让你重生,以一种更完美的方式。但我需要一颗心脏,一个核心。‘画师’的方法太粗糙了,他的力量只会带来腐化。我需要纯粹的东西,需要能抵抗腐化的东西。那位监国女君……她太完美了。前朝皇室的‘净化’之力,那是极致的艺术。去控制那不可被控制之物,才是真正的美学。”
苏青檀的手握紧了剑柄。柳夫人的目标,是她。
她翻到了最后一页,上面只有几行字。
“所有丝线,都将回归到操偶师之手。若演出出现意外,必须发出最后的指令。舞台的核心,一切操控的源头,安放于所有家族的根源之地。张家祠堂,第一代先祖的牌位之下。一个指令,可让所有乐声停止。一个指令,可让帷幕落下。”
苏青檀合上日记。张家祠堂。她知道自己必须去那里。
……
冰川之外。
王大锤扛着战斧,发出了一声不像人类能发出的咆哮。他主动冲向了那群还在嘶吼的狂乱冰裔。
第一个冰裔怪物朝他扑了过来,利爪在空气中划出痕迹。
王大锤没有躲闪。他抡起战斧,以一种大开大合的姿态,横扫过去。斧刃划过冰裔的胸口。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冰裔没有被劈成两半。锋利的斧刃切过,它身体内部那条扭曲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线,被精准地斩断了。
冰裔的动作停住了。
它身上那些狂乱的黑色纹路迅速褪去,整个身体变回了纯净的冰晶。然后,它化作一堆洁白的雪粉,安静地落在地上。
王大锤愣了一下,随即咧开嘴,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
这柄斧头,是钥匙。
他再次冲入怪物群中。
“来!”他大吼着。
他不再是防守,而是进攻。他手中的巨斧每一次挥舞,都带着一股蛮横的意志。他不去劈砍怪物的头颅或四肢,他的目标,就是它们体内的那条黑线。
一斧斩落,一只冰裔化为飞雪。
一个回旋,三只围上来的怪物同时静止,然后崩解。
他像一架不知疲倦的战争机器,在这片冰天雪地里掀起了一场净化的风暴。那些曾经让他和净化道统的弟子们束手无策的狂乱冰裔,此刻在他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扭曲的怪物群在迅速减少,取而代之的,是地上堆起的一层又一层厚厚的积雪。
……
京城,密室。
苏青檀将日记放回桌面。她有了明确的目标。毁掉祠堂牌位下的那个“最终指令”接收核心。
她必须在柳夫人发现她已经洞悉真相之前赶到那里。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准备离开密室。她小心地将那块砖门推开一条缝隙,向外观察。
通道里站着一个人影。
那人影穿着神捕司指挥使的官服,手里握着一柄熟悉的制式长刀。
是赵玄。
他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神采,只是空洞地看着前方。他似乎察觉到了门缝的动静,机械地转过头。
苏青檀的心沉了下去。
赵玄发现了她。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抬起了手中的长刀,对准了苏青檀藏身的门缝,然后,一刀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