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单青的投影消失了,天空中的灰色天幕也随之散去,露出了久违的星光。
京城没有立刻爆发出欢呼。
劫后余生的人们,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这片重新变得熟悉的天空,许多人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危机解除了,但城市变成了一片废墟。
更麻烦的事情,在第二天清晨,随着第一缕阳光出现。
城南的难民营里,出现了第一批诡异的病人。
他们不发烧,不咳嗽,只是呆呆地坐着,眼神空洞,对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反应。家人在他们面前哭喊,他们听不见。有人递给他们食物,他们也不会去接。
他们的情感,他们的记忆,似乎在一夜之间,被什么东西抽走了。
人们称之为“失心症”。
很快,有人在这些病人发病的地方,发现了一些奇怪的石头。这些石头呈现出一种暗灰色,摸上去很轻,放在阳光下,却不反光,反而像是在吸收光线。把它放在耳边,周围的声音都会变小。
司马烬的鬼魂情报网立刻将这个消息传递了回来。他知道,这不是病,这是墨单青留下的“残响”。那片“寂静之灰”虽然被驱散,但它的力量已经渗透进了这片土地,留下了这些如同癌细胞一般的“种子”。
这是一种比直接杀戮更可怕的攻击,它在抹除“人”之为“人”的根本。
……
朝堂之上,气氛压抑。
“监国殿下!”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臣出列,痛心疾首,“京城遭此大难,如今又天降‘失心症’此等不祥之兆!臣恳请殿下,下罪己诏,告慰上天,以安民心!”
他话音刚落,立刻有数名旧臣附和。
“臣附议!牝鸡司晨,本就违背天道纲常,如今灾祸连连,皆是殿下德不配位所致!”
“请殿下退位还政,另立新君,方可平息天怒!”
这些声音,在前几日的朝会上,是绝不敢如此响亮的。但现在,“失心症”的出现,成了他们最有力的武器。他们将这场灾难,归咎于苏青檀的女子身份。
苏青檀坐在原本属于皇帝的宝座上,穿着一身素服,静静地听着他们的控诉。
她的脸上没有愤怒,也没有慌张。
等所有人都说完了,她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殿。
“各位大人说完了?”
她站起身,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第一,京城遭难,是妖人作祟,并非天谴。神捕司与城防军浴血奋战,司马大人更是险些身殉,才换来京城保全。尔等身居高位,不思如何抚恤伤亡,重建家园,却在此妖言惑众,动摇军心,该当何罪?”
她的目光变得锐利。
“第二,何为天道?民心即是天道。先帝暴虐,二皇子谋逆,京城百姓流离失所。是我,是司马大人,是赵指挥使,是王总捕头,是成千上万的将士,稳住了这座城。现在,你们要我退位?”
她走下台阶,一步步逼近那些旧臣。
“可以。你们谁有本事,能让城外的百万灾民有饭吃,能让城内的‘失心症’患者恢复过来,能挡住那星空彼岸即将到来的‘丰收’,这个位子,我双手奉上。”
“你们,谁敢来?”
大殿之中,鸦雀无声。
那些刚才还义愤填膺的旧臣,在苏青檀的逼问下,一个个低下了头,不敢与她对视。
苏青檀展现出的政治手腕与决断力,让他们感到了真实的压力。
虽然反对的声音被暂时压制,但苏青檀知道,只要“失心症”一日不解决,新政权的根基,就一日不稳。
……
王大锤很烦躁。
他不喜欢朝堂上的勾心斗角,他只知道做事。
这几日,他带着手下的兄弟,不眠不休地在城里巡逻,维持秩序,收敛尸骨。
傍晚时分,他巡逻到旧贵族张氏府邸附近。那地方已经是一片废墟,周围拉起了警戒线,禁止任何人靠近。
王大锤正准备离开,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废墟的后墙处,有几个人影在鬼鬼祟祟地活动。
“什么人!”
他大喝一声,扛着斧头就冲了过去。
那几人看到他,立刻扔下手中正在搬运的几个大箱子,转身就跑。他们穿着张氏家仆的衣服,但动作却僵硬得有些古怪。
“给老子站住!”
王大锤的脚力何等之快,几步就追上了一个。他伸手去抓对方的肩膀,入手的感觉却不对,像是抓在了一块冰冷的石头上。
那家仆猛地回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拳朝着王大锤的面门砸来。
拳风呼啸,力道大得惊人。
王大锤侧身躲过,心中一惊。这一拳的力量,绝对不是普通家仆能有的。
他不再留手,手中的破军斧抡圆了,带着风声,朝着那家仆的脖子横扫过去。
“铛!”
一声金铁交鸣的巨响。
王大锤只觉得虎口一震,斧刃砍在那家仆的脖子上,竟然只是留下了一道白印,溅起了几点火星。
他定睛一看,那家仆脖子处的皮肤裂开了,露出来的不是血肉,而是一种闪烁着暗红色光芒的、如同金属般的物质。
王大锤的瞳孔缩了一下。
这东西,他认得。
当初在张氏府邸,那尊被他亲手斩碎的“修罗魔像”,就是由这种东西构成的。
这些家仆,竟然是用那魔像的残骸改造而成的傀儡!
没等他细想,另外几个傀儡家仆已经调转方向,朝着他围了过来。他们的动作依旧僵硬,但每一个都力大无穷,刀枪不入,眼中闪烁着非人的红光。
它们的实力和诡异程度,比当初那尊完整的魔像,还要难缠。
……
阎罗天子殿内。
司马烬端坐在那张黑白分明的太极宝座上。
他的面前,悬浮着三道光影。一道是苏青檀,一道是赵玄,还有一道,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显得有些狼狈的王大锤。
这是他第二次召开“暗影议会”。
王大锤将自己遭遇傀儡的事情说了一遍,赵玄也报告了城中“失心症”蔓延的最新情况。
“看来,敌人不止一个。”司马烬听完,声音平静。
“墨单青的威胁来自天上,是概念层面的抹除。而这些旧贵族,则是在地上,用这些妖邪的傀儡,试图颠覆我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秩序。”
司马烬看向苏青檀:“朝堂上的事,只能靠你自己。稳住人心,不要乱。”
苏青檀点了点头。
他又看向王大锤:“那些傀儡和箱子里的东西,我会调查。你和赵玄的任务,是找出城里所有的灰色石头,集中销毁。但不要用火烧,要用深坑土埋。”
他知道,那些石头是“虚无”的凝结体,常规手段无法破坏,只能隔离。
议会结束,三人的魂魄散去。
司马烬却没有离开。
他翻开罪恶簿,拘来了一名“失心症”患者的残魂。
那魂魄比上次审判的王二还要残破,几乎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内里空空荡荡。
司马烬没有去回溯他的记忆,因为已经没什么记忆可以回溯了。
他催动了自己全新的力量,将一丝审判与净化融合的黑白之气,探入了那片灵魂的“空白”之中。
他要审判的,是“虚无”本身。
在黑白之气的解析下,那片空白的根源,渐渐清晰。
那是一幅水墨画,画中是那名患者自己,带着空洞的微笑。在画的角落,有一个小小的印章。
司马烬将意念集中在那个印章上。
两个古朴的篆字,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墨单”。
司马烬睁开了眼。
他知道了那个画师的名字。
但他明白,这已经不重要了。墨单青的投影被他驱逐,留下的这些,只是需要清理的“垃圾”。
真正的敌人,是启动了“丰收”协议的,星空彼岸的存在。
他需要时间,他需要积蓄更多的力量。
而眼下,这些旧贵族留下的傀儡,或许能成为他了解这个世界更深层力量的一个突破口。
他将目光,投向了王大锤所说的那几个装满了古籍的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