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天地间只剩哗哗的雨声,将一切细碎的响动都掩盖其中。陆昭如同一道融入夜色的影子,离开那间死寂的屋子,重新回到雨幕中。他没有立刻深入村落腹地,而是再次运转【蛰龙眠】和【敛息诀】,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仿佛一块被雨水冲刷的石头,无声无息地绕着村子外围,再次仔细探查。
这一次,他不再仅仅依赖精神力感知,而是将目力和听觉也发挥到极致,结合【炼神术】带来的感知增幅,仔细搜寻着每一处异常。
雨点敲打屋檐、地面、树叶的声音,是天然的掩护。陆昭的动作比狸猫还要轻灵,贴着墙根,借着房屋阴影,缓缓移动。他先从村口那棵老槐树开始,这槐树不知多少年了,枝干虬结,在雨夜中如同张牙舞爪的鬼怪,但并无异常气息。树下,有几块被雨水冲刷得发白的石头,像是村民们平常歇脚的地方,也无甚特别。
他转向村子东头,那里有几间倒塌的土坯房,残垣断壁,是村子里最破败的地方。精神力缓缓探入,能感觉到里面有极其微弱、几乎消散的生命气息,以及淡淡的腐臭味。是死者,而且不止一个。陆昭没有进入,只是默默记下位置。
雨越下越大,天地间一片漆黑,只有偶尔划破天际的闪电,才能照亮一瞬间的村庄轮廓。陆昭的脚步停在了村子中央。这里有一块不大的空地,地上铺着青石板,已经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空地中央,赫然有一口用石块垒砌的、水井。
水井很普通,井口不大,用一块厚重的石板盖着,只露出一个小孔,上面横着一根木棍,挂着木桶。在偏僻山村,这样的水井是生命之源,也是最寻常之物。
但陆昭的眉头,却在看到这口井的瞬间,紧紧皱了起来。不是因为井,而是因为井盖。
那块看似普通的石板井盖上,用某种暗红色的、似乎是朱砂混合了什么东西的颜料,画着一个扭曲的、首尾相连的蛇形符文!这符文,与他在北岭村疫母巢穴、李家村失踪孩童墙壁上看到的,极为相似,只是更加复杂、扭曲,笔画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邪异和疯狂!
“又是这个符号!”陆昭心中一凛,立刻屏住呼吸,将【炼神术】运转到极致,精神力如同最细腻的触手,小心翼翼地探向那口井。
精神力刚刚接触到井盖,一股极其隐晦、但阴冷、粘稠、带着绝望、痛苦、疯狂意念的精神波动,如同毒蛇般,顺着精神力反馈而来!这波动,虽然微弱,但质量极高,充满了纯粹的恶念,与疫母和那邪道术士学徒散发出的气息,同源,但更加古老、深邃、诡异!
【发现异常精神波动!警告:精神污染!】
【目标:被污染\/诅咒的水井】
【状态:散发微弱精神污染,污染源位于井内。污染性质:阴邪、侵蚀、噩梦、汲取生命力。】
【危险等级:中等!长时间接触或饮用井水,将导致精神侵蚀、生命力流失,引发黑斑症、幻觉、噩梦,最终衰竭而死。】
【关联:疑似与未知邪神\/邪祟仪式有关。】
找到了!根源,就在这口井里!或者说,是井里的东西!
陆昭立刻撤回精神力,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仅仅是接触的瞬间,他就感觉头脑一阵眩晕,一股阴冷、令人作呕的气息似乎要顺着精神力钻入脑海,若非他有【炼神术】和【蛰龙眠】双重防护,精神属性又远超常人,恐怕已经受到侵蚀!
“这水井,是整个村子瘟疫的源头!” 陆昭瞬间明白了。村民们饮用、使用井水,日积月累,被这诡异的污染源侵蚀,才会染上那诡异的“黑斑症”,才会被噩梦缠身,生命力被一点点抽走!井盖上的符文,是一种镇压?还是标记?或者……某种邪法阵眼?
他强压下心中的惊骇,仔细观察四周。井口周围,青石板的缝隙里,长着几丛枯黄的杂草。陆昭蹲下身,小心翼翼拨开杂草,在石板缝隙中,发现了一些暗红色的、如同干涸血迹的粉末,以及几片黑色、质地坚韧、散发淡淡腥气的鳞片!这鳞片,与他之前得到的【黑色蛇蜕】有几分相似,但颜色更深,气息更加阴邪!
是蛇!或者说,是某种类似蛇的邪物!这井里,有东西!而且,与那蛇形符文、与疫母、与那邪道术士,恐怕都脱不了干系!甚至可能与“黑煞教”有关!
“黑煞教……蛇形符文……汲取生命力的诅咒……这水井,是他们的一个‘仪式节点’?还是说,这整个村子,都是他们用来收集某种‘东西’的祭品?” 陆昭脑中念头飞转,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如果真是这样,那这槐山村,就是一个巨大的陷阱!一个为邪神、或邪术提供“养料”的祭坛!而村民们,就是祭品!
“必须毁掉这口井,或者封印它!” 陆昭立刻做出判断。否则,这瘟疫会一直持续,甚至可能蔓延出去!而且,井里的东西,必须弄清楚!
但他没有立刻动手。井里的东西,能散发出如此阴邪的气息,等级恐怕不低。而且,井盖上的符文,显然是一种封印或镇压,贸然破坏,天知道会放出什么。再者,如果这真是黑煞教布下的局,自己一旦触动,很可能立刻惊动幕后之人。以他现在的实力,对付一个“毒爪”都够呛,更别说更深层的力量了。
“不能硬来,得先弄清楚井里的情况,以及这符文的原理。” 陆昭冷静下来。他绕着水井,仔细查看。井盖很厚实,似乎是用整块青石凿成,上面的符文已经有些模糊,但依旧能感觉到其蕴含的、微弱但不容忽视的、与井中阴邪气息截然相反的、一种封禁的力量。这符文,是镇压井中邪物的!但似乎因为年代久远,或者别的什么原因,镇压之力在减弱,导致污染泄露。
“有人布下了封印,镇压井中邪物,但封印不完整,或是年久失修,导致污染泄露,害了村民。布下封印的人,是谁?是黑煞教的敌人?还是……他们自己布下的封印,出了问题?” 陆昭猜测。但眼下,最重要的是阻止污染继续扩散,拯救还活着的村民。
他想了想,从怀中取出三张【破邪符(普通)】,又拿出一小包雄黄粉,均匀地撒在井盖周围的缝隙和石板上。然后,他将三张【破邪符】小心翼翼地贴在井盖的三个不同方位,形成一个简易的三角符阵。他不敢直接激发,只是用精神力引导,将符箓的破邪之力,化作一层无形的屏障,覆盖在井盖上,加强封印,同时净化周围逸散的污染气息。这治标不治本,但至少能暂时延缓污染扩散,或许能减轻村民的症状。
做完这些,他悄然退开,在附近找了一处隐蔽的屋檐下,静静观察。雨水冲刷着井盖,上面的雄黄粉和符箓纹丝不动。他能感觉到,井盖下那股阴邪的气息,似乎被符箓的破邪之力微微压制,向外逸散的速度慢了一丝。但井内那股深沉、令人心悸的波动,依旧存在,如同沉睡的毒蛇,随时可能苏醒。
“必须想办法解决根源,或者至少,找到彻底封印它的办法。” 陆昭心中盘算。靠他自己,力量有限。或许,可以尝试用【破邪符】攻击井盖,强行打开封印,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但风险太大,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或者,去镇上找帮手?但镇上未必有人能处理,且容易打草惊蛇。
就在他犹豫不决时,精神力边缘,忽然捕捉到一丝极其轻微的、不和谐的动静。
是脚步声!很轻,很小心,似乎想刻意隐藏,但在陆昭的精神感知下,依旧无所遁形。脚步声,来自村口方向,正朝着水井这边靠近!而且,不止一个人!
陆昭心中一凛,立刻将身形彻底隐入阴影,【蛰龙眠】运转到极致,呼吸、心跳、体温,都降到最低,如同一块真正的石头。
片刻后,两个披着蓑衣、戴着斗笠、身形消瘦的人影,鬼鬼祟祟地从村口方向,沿着墙根,朝水井这边摸来。他们走得很慢,很小心,不时左右张望,似乎在躲避什么,也似乎在……害怕什么。
借着偶尔划过的闪电,陆昭看清了其中一人的脸,正是之前开门的老者!另一人,是一个同样瘦骨嶙峋、脸上也带着黑斑的中年男人,气息萎靡,但眼神中带着一丝病态的狂热。
他们来水井这里干什么?大半夜的,还下着这么大的雨?
只见两人来到井边,先是警惕地四下张望了一番,似乎确认无人,然后,那老者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黑色的、像是陶土烧制的粗糙罐子,颤抖着递给了中年男人。中年男人接过罐子,眼中狂热更甚,他走到井边,小心翼翼地推开井盖的一角,露出了一个仅容罐子通过的缝隙。
顿时,一股比之前强烈数倍的、令人作呕的阴冷、腥臭气息,混合着水汽,从井中弥漫而出!陆昭离得尚远,都感觉一阵头晕,险些被这股气息冲散心神!连忙运转【炼神术】和【蛰龙眠】,才勉强稳住。
那中年男人似乎对此早已习惯,或者被狂热冲昏了头脑,他毫不犹豫地将罐子对准缝隙,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祈祷,又似乎在念咒。然后,他猛地将罐子倾斜,从罐口,倒出一股暗红色、粘稠的、散发着浓烈腥臭的液体,滴入井中!
是血!新鲜的血液!而且,带着一种……不祥的气息!
“他们在……祭祀?用血喂养井里的东西?!” 陆昭心中骇然。难怪老者不敢说出真相!这村子,不仅仅是被动受害,还有人在主动用鲜血喂养井中的邪物!他们在进行某种邪恶的仪式!
血液滴入井中,井内那股阴邪的气息,似乎活跃了一瞬,仿佛在贪婪地吮吸。井盖上,那蛇形符文,似乎也微微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去。而倒血的中年男人,脸色瞬间变得更加惨白,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但他眼中的狂热,却更加炽烈了。
老者在一旁看着,身体抖得更厉害了,眼中充满了恐惧和……麻木。
仪式很快结束,中年男人盖上井盖,将空罐子小心收起,和老者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充满了深深的疲惫和恐惧,然后,又沿着原路,蹑手蹑脚地回去了。
陆昭藏在阴影中,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这槐山村,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井中有邪物,被符文镇压,但封印破损,泄露污染。村民被污染,染上怪病。而村里,竟然还有人在暗中用鲜血祭祀,喂养那邪物!是迫不得已?还是被控制了?他们用的,是什么血?人血?还是……
“必须阻止他们!也必须弄清井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陆昭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这村子,不能再待下去了,但也不能一走了之。放任不管,这里迟早会变成第二个北岭村,甚至更加可怕!而且,这很可能与黑煞教有关,或许能找到关于他们的线索!
他看了一眼那口被重新盖好的水井,又看了看老者离去的方向,心中已有定计。
“先回那间屋子,看看那老丈,到底知道多少,又在隐瞒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