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岳的“炉子”,已经备好了。
军统的情报,也已送达。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一个“诱敌深入,聚而歼之”的完美方向发展,所有人都觉得,这场 “诱敌深入,聚而歼之” 的戏码,会按剧本一步步走向胜利。
然而,就在大战即将爆发的前夜,一场由恐惧、混乱和愚蠢共同点燃的大火,却提前,将长沙这座千年古城,变成了一座人间炼狱。
故事,要从看似一个正确的、却又藏着致命危险的战略说起——焦土抗战。
在武汉会战之后,蒋介石,吸取了南京的教训。 他意识到,在日军的猛攻之下,单纯的死守大城市,只会造成无谓的牺牲。
于是,他提出了“焦土抗战”的策略:如果城市守不住,就在撤退前,将所有敌人可能利用的军事、经济设施,全部焚毁,不给敌人留下一砖一瓦。
这是一个,极其悲壮,也极其冷酷的战略。
十一月初,随着日军步步紧逼,第九战区司令部,开始秘密地,制定焚烧长沙的计划。
计划,是周密的。 什么时候烧,谁来烧,烧哪些地方(主要是政府机关、仓库、工厂),都有明确的规定。并明确指出,必须在接到最高统帅部的“最后命令”,并且城内所有市民,都已安全撤离之后,才能行动。
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尤其是,当执行计划的人,被恐惧,冲昏了头脑。
十一月十二日,深夜。
长沙城内,突然传出了一个谣言:“日军已经打到了新墙河!”(实际上,当时日军离长沙,还有上百公里。)
这个谣言,像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整座城市早已紧绷的神经。
负责执行焚城计划的长沙警备司令部和警察局,在一片混乱之中,做出了一个灾难性的、致命的误判。
他们,在没有接到最高命令,更没有组织市民撤离的情况下,就仓促地,点燃了第一把火。
那一天,是农历十月十三,电报代码是“文”。
那一天,刚好又是大火频发的“夕”日。
这场大火,因此,有了一个充满宿命感的名字——文夕大火。
一个叫“周记”米铺的小老板,正在店里,盘算着第二天的生意。他听着街上越来越乱的枪声和呼喊声,心里也有些不安。
突然,他闻到了一股浓烈的焦糊味。
他冲出店门一看,整个人,都傻了。
南边的天空,被映得一片血红!
火!
冲天的火光,借着晚风,像一头巨大的、贪婪的火龙,迅速地,吞噬着这座由木质结构房屋组成的古老城市。
周老板,还没来得及反应,他隔壁的布庄,就“轰”的一声,被大火吞噬了。
“走水了!快跑啊!”
整座城市,瞬间,从谣言的恐慌,变成了真实的、地狱般的混乱。
人们,从睡梦中惊醒,只穿着单薄的睡衣,就冲上了街头。
街道上,挤满了仓皇逃命的人群,哭喊声、尖叫声、房屋倒塌的轰隆声,混成一片。
周老板,也拉着自己的老婆孩子,汇入了人流。他回头望去,只看到自己辛苦经营了一辈子的米铺,也陷入了一片火海。
他想哭,却哭不出来。
这场大火,烧了整整三天三夜。
将长沙,这座拥有两千多年历史的古城,百分之九十的建筑,都烧成了一片焦土。
数万名,来不及逃跑的市民,活活地,被烧死、踩死、呛死在这场大火之中。
当大火最终熄灭时,整个长沙,只剩下残垣断壁,和一具具焦黑的、无法分辨的尸体。
而日本人,还在一百公里之外。
这,是一场自己烧毁自己家园的,巨大的悲剧。
这,是一场由战略失误、组织混乱、人心崩溃,共同酿成的人祸。
“文夕大火”,成了国民政府在抗战期间,最大的丑闻之一。它带来的后果,是灾难性的。
消息传到重庆,蒋介石震怒,下令严查责任人,长沙警备司令酆悌等三人被枪决,可再多的惩罚,也换不回死去的百姓,换不回千年的古城。
它,让无数长沙人民,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它,更让人民,对政府的信任,降到了冰点。
周老板,站在废墟前,看着自己化为灰烬的家园,他的眼神里,没有了恐惧,只剩下一种,死寂般的愤怒。
然而,也正是这场大火,将长沙,将湖南,将第九战区的几十万将士,逼到了一个再也无路可退的绝境。
废墟之上,仇恨像种子一样发了芽。曾经的 “天炉”,因为这场大火,多了一层悲壮的意义 :它不再只是一个战术陷阱,更是一个复仇的战场。
家园,已经没了。
退路,也被烧断了。
剩下的,只有仇恨。
对日本人的仇恨,以及,一种渴望用血战,来洗刷耻辱的、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悲壮决心。
所有人都知道,接下来的长沙会战,他们不仅要打赢,更要打一场漂亮的胜仗 —— 为了那些在大火中死去的同胞,为了这座被烧毁的古城,更为了心中那口气,那股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心。
废墟之上,即将绽放的,是用鲜血和仇恨浇灌的,复仇的血色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