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苏里号的“落日”降下了,一个充满战争与仇恨的时代宣告终结。但对于中国,这个在十四年血战中付出三千五百万同胞生命的苦难民族来说,这场“终场”还缺少最重要的仪式:一场足以告慰惨死冤魂的“雪耻”仪式。它必须在中国的土地上举行,更必须在那座见证民族最大仇恨的城市——南京,举行。
1945年9月9日上午9时,地点是南京中央陆军军官学校大礼堂——中国战区侵华日军投降签字仪式的会场。这个时间与地点的选择,藏着中国式的骄傲与复仇意味:9月9日9时,三个“九”叠加,既暗合中国“阳数之极”的文化寓意,祈愿和平长久,更象征着对侵略者最彻底的“终局审判”。
镜头拉近庄严肃穆的礼堂:正中悬挂着孙中山先生巨幅画像,两侧依次悬挂中华民国国旗与中、美、英、苏四大盟国国旗,红黄蓝白的旗帜在微风中轻扬。受降席坐北朝南,由八张紫檀木方桌拼接而成,铺着洁白桌布,摆放银质餐具与铜制麦克风;对面的投降席则是四张普通方桌,但桌椅高度低于受降席,且无任何装饰,一主一仆的格局尽显胜利者的威严。受降席中央为何应钦,左侧是盟军代表(美国麦克鲁少将、英国海斯中将等),右侧是中国军方将领,全程肃立。
8时52分,中国陆军总司令、一级上将何应钦步入会场,陪同他的是受降仪式指定的四位高级将领:总参谋长萧毅肃中将、陆军副总司令顾祝同上将、空军副司令张廷孟少将、海军总司令陈绍宽中将。何应钦身着笔挺将官服,面色凝重,没有笑容,唯有代表四万万同胞的庄严。
8时58分,侵华日军投降代表团从侧门入场,共七人,为首的是日军中国派遣军总司令官冈村宁次大将。这个曾主导“三光政策”、犯下滔天罪行的战犯,穿着土黄色军便服,肩章已摘除,眼神空洞,全无往日嚣张。七人走到投降席前,向受降席深深鞠躬,随后默默落座。
9时整,何应钦以中国战区最高统帅代表身份宣布:“日本投降签字典礼开始!”话音刚落,全场肃静。按照流程,首先由日军递交降书,冈村宁次早已在降书上盖好印章,起身示意总参谋长小林浅三郎将降书呈递。小林浅三郎双手捧着厚达八页的中日双语降书,因过度紧张,走到受降席前时险些趔趄。何应钦见其姿态不稳,眉头微蹙,以眼神示意其规范递交。小林定了定神,重新双手平举降书,恭敬地递到何应钦面前。
递交军刀环节紧随其后,军刀是日本武士的“灵魂”,交出军刀即意味着彻底臣服。按照仪式规定,由小林浅三郎代表日军将领,将冈村宁次及三名师团级将领的四把佩刀,依次放在受降席的指定位置。当四把军刀整齐排列在桌上时,金属与桌面碰撞的清脆声响,通过麦克风传遍全场,宣告着日军武装的终结。
9时06分,何应钦在受降书上郑重签字,随后将其中一份降书交还给小林浅三郎。冈村宁次接过降书时,头垂得更低,全程未发一言。受降席上的盟军代表依次签字作证,整个流程井然有序。9时15分,何应钦宣布仪式结束,短短十五分钟,却浓缩了十四年的血与泪。
当冈村宁次一行垂头丧气走出礼堂时,礼堂外的街头早已沸腾。由于仪式现场仅限军政人员进入,数万南京市民聚集在军校外围的中山北路、珠江路等地,挥舞着国旗欢呼。“中国胜利了!”“鬼子投降了!”的呐喊声震耳欲聋。一位白发老太太跪倒在地,朝着紫金山方向嚎啕大哭,八年前南京大屠杀中,她的丈夫、儿子和三岁孙子惨遭杀害,她孤苦伶仃苟活八年,只为等这一天的公道。
这就是胜利最深刻的意义:它不止是军事上的凯旋,更是迟到十四年的“公道”,是对三千五百万冤魂的告慰。南京城的上空,熬过八年黑暗后,终于升起血色与灿烂交织的晨光——这晨光里,有死难者的哀鸣,有幸存者的泪水,更有一个民族浴火重生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