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回到洛阳的时候,整个城都笼罩在血色恐惧之中,街道像被抽走了魂魄。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偶有哭喊从深巷溢出,转瞬便被马蹄声碾碎。曹操刺董未遂的余波,正化作董卓的雷霆怒火,席卷整座都城。
诏狱方向的惨叫声此起彼伏,铁链拖地声刺耳难忍。凡是与曹操有过交集的人,不论亲疏贵贱,全被铁骑拎进大牢。刑讯室里,烙铁烫肉的滋滋声、夹棍碎裂骨节的闷响交织,多数人熬不过酷刑,胡乱攀咬牵连无辜,一张弥天大网就这样越收越紧。负责抓捕的兵卒趁机劫掠,翻箱倒柜的声响里,藏着他们对往日高官贵族的泄愤。那些曾对他们嗤之以鼻的权贵,如今在囚笼里哀嚎,倒让这群底层兵士尝到了扭曲的快意。
吕布步入太师府时,董卓正怒视着案上的密信,案角酒盏里的酒晃出溅在地上。“董公,曹操那厮狡猾至极!”吕布单膝跪地,声线里添了几分刻意的急切,“末将追查到他杀吕伯奢满门的踪迹,一路追到陈留便没了头绪,定是有同党庇护。线报说他们近期要有所动作,董公需早做防备,别让逆贼里应外合!”洛阳越乱越好,世家子弟死得越多越好。这些人暗中勾结的势力,曾让他、曹操、孙家吃过不少亏。至于那些被波及的平民?吕布心中毫无波澜,乱世里人命本就轻如草芥。
董卓听完后愤怒的摔掉酒杯,拍案而起吼道:“这些宵小之辈屡次三番谋害于咱家,他们根本不知道咱家的辛苦,扶持这摇摇欲坠的大汉天下有多难。他们就不能让咱家安稳的当个太师嘛?”他一脚踹翻案几,铜制香炉滚落发出闷响,“奉先,封城!没咱家的命令,任何人不准进出!老子要把这些逆贼斩尽杀绝”!
吕布站在城楼上,看着雄伟的洛阳城不禁感叹道:“多么伟大的一座城市啊!可惜不久以后就要变成一片废墟,如果自己前生能拥有、这么既强大又稳定的根基,那定然不会输给任何人”。
吕布最多的一次带兵不过五万人,那还是与兖州世家合作才有的机会。论及大兵团作战的水平,他自认不如曹操娴熟,曹操也是一直带兵在一线指挥,经过不断的磨炼已经熟能生巧,而且他手下将领的能力,明显高自己这边一大截。吕布重生这么久了,也就多收服了个徐晃,典韦虽然不会再跟随曹操,但是也没有追随自己,曹家和夏侯家还有那么多人才,自己这边情况依然不容乐观。想到这里,吕布眉头紧锁,前路依旧难行。
忽然,卫士匆匆来报:“将军,有个自称典韦的汉子,持您的腰牌求见”!
那个在山林中追曹操无果的典韦,此刻正站在城楼下,风尘仆仆的脸上满是疲惫,身上粗布衣衫沾着泥土,身后还牵着一头老牛,牛车上堆着简单行囊。见了吕布,他“扑通”跪地,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将军,小人特来投奔!只要能报杀妻之仇,任凭驱使,万死不辞”!
吕布将他扶起来,将自己的披风摘下盖在典韦的身上,“以后你就是我的心腹蘸酱啦”!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他们并肩走下城楼,朝着新赐的将军府而去。那原本是位被曹操案牵连的大臣府邸,董卓见吕布办事得力,便随手赏给了他,而此前吕布一直驻守城外并州军营。
路过街角时,一阵争执声吸引了吕布的注意。他闲来无事,便驻足观望,巡城士兵都忙着抄家敛财,这种“美差”轮不到并州军,倒让他得了几分清闲。
只见一个穿灰色布衣、头绑褐发束的男子,正把个四十多岁的精瘦汉子往门外推,药箱摔在地上,草药撒了一地。“庸医!你想害死我爹?”布衣男子怒吼,“从没听过凿开脑袋还能活的!”他“砰”地关上门。
围观者纷纷指责地上的医者:“哪有这样治病的?简直没医德”!
医者默默收拾药箱,捡起散落的草药,摇头叹气:“世人愚昧,这老人怕是活不过今年了。”他拍拍身上尘土,刚要拨开人群离开,一只大手突然按住了他的肩膀。
医者回头,撞进吕布好奇的目光里。
“军爷为何拦我?”他拱手问道。
“本将军听刚才那主家说,你要将病人的脑袋凿开治病?是真是假?你是真有把握嘛?”吕布问道。他是真的闲,联军伐董之前,也确实没有其它事可做。
男子拱手回道:“回军爷的话,小人行医多年,走遍山河大川寻方采药,自然是有信心做成此事的”。
“那好,本将军今天闲来无事,就来见识下你的手段,你且随我来。”吕布说完话,转身朝着刚才关门的人家走去。
“庸医还敢来要诊费?看我打死你!”门内传来怒喝,布衣男子怒气冲冲开门,看清门外是威风凛凛的将军,瞬间双腿发软跪倒在地:“大人饶命!小人不知是您”。
吕布开口说道:“你父亲的病让这个大夫试一试,诊费由本将军来出,如果他治不好,本将军拿他的命抵给你如何”?
“大人!那可是我爹啊!不能让这疯子乱治!”布衣男子连连磕头,额头撞得地面咚咚响。
“将军此言差矣。”医者上前一步,语气强硬,“哪有治不好病就要偿命的道理?世间疑难杂症无数,这般要求,谁敢行医”?
吕布愣了一下,心想你竟然敢这么跟老子说话,但一般有本事的人、都自有一股傲气,“你能喊我将军,本将军很高兴,但是你跟本将军的说话态度,本将军很不喜欢。你说的也在理,那就这样,你放心去治病,如果出了人命本将军赔他家十两银子好了”。
布衣男子还想反对,迎上吕布凌厉的眼神,瞬间噤声,只能对着屋内祖宗牌位、不停磕头祈祷。吕布见状轻笑,这汉子倒是孝顺,可惜乱世之中,光有孝心远远不够。出来混,拼的终究是实力。
医者走进屋内,吕布倚在门框上,看着夕阳缓缓沉入西边的楼宇。洛阳的血雾还未散去,而他的棋局,才刚刚落下关键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