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
也许是燕王臧荼谋反加速了刘邦清理诸侯的步伐,公元前201年冬,有人在朝廷告楚王韩信谋反。
虽然史料并不曾记载是谁告韩信谋反,但是我们掰着脚趾都能想明白:无论有没有人告黑状,韩信都必须“谋反”,不谋反如何将其拿下呢。
在此前的文章中,我们多次重复过韩信的长处——军事天才;韩信的短板——政 治小白。
集天才和疯子于一身的韩信,被拿下是必然结局。本篇我们讲述,刘邦如何将楚王韩信收拾人畜无害的淮阴侯韩信。
【拿下】
韩信在楚地干了一件无厘头的事情:收留了项羽的铁杆跟班钟离昧。
钟离昧这人身份特殊,既是项羽的铁杆,还是韩信的好朋友,同时还是刘邦的仇人,被刘邦所通缉。
也许对于韩信而言,自己只是收留一下无处可去的故人。但问题是韩信的收留走漏了风声,至少刘邦知道钟离昧藏在韩信处。
除了钟离昧的事情之外,韩信在楚地任楚王的行为也很是高调:出入都是较大规模的楚军护卫。也许,这是带兵出身的韩信的一种习惯性行为。
于是,韩信就这样被告黑状,“被谋反”。
怎么顺利地拿下韩信呢?
“阴谋专家”陈平给出了一则天衣无缝的计谋。
陈平让刘邦巡游云梦(湖北安陆),并刻意安排在楚国边境——陈地(河南淮阳)会见韩信(注,云梦~陈地相距400多公里),然后顺势将其拿下。
韩信获悉后非常担心,六神无主之际,有人出馊主意:带上钟离昧的人头去见刘邦,必定平安无事。
非常遗憾,韩信竟然采纳了这一建议,如果蒯彻还在韩信身边,那么断然不会出这种歪主意。历史再度证明“智囊团”的重要性胜似千军万马。
公元前201年12月,韩信毫无悬念地于陈地被刘邦所抓。
绝望至极的韩信喃喃自语:“果然如人们所说的那样『狡兔死,走狗烹;高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如今天下已经平定,我本来就应当被煮杀了!”
刘邦冷冷地看了韩信一眼:“有人告发你谋反。”随即用镣铐枷锁锁住韩信北上回长安,接着大赦天下。
刘邦这个“大赦”踩点可真准啊!
车驾抵达洛阳后,刘邦赦免了韩信,改封其为淮阴侯。
对于刘邦而言,赦免韩信并封侯并没有其他复杂的原因,仅仅只是因为被剥夺了兵权的韩信不再有任何威胁,已经沦为砧板上的肉。如果此时斩杀韩信,可能会影响自己收拾其他诸侯的进度,矛盾会集中爆发,朝廷将陷入被动状态。
【韩信的悲哀】
韩信是悲哀的,他依然还是没能看懂刘邦的动机与意图。
韩信没看懂,朝廷有一名不见经传的田肯看懂了。
田肯前来向刘邦表示祝贺:“陛下拿住了韩信;又在关中建都。秦地是形势险要能制胜的地方。若说齐地,东有琅邪、即墨的富饶物产,南有泰山的峭峻坚固,西有浊河的险阻制约,北有渤海的渔盐利益,土地方圆二千里,拥有兵力百万,可以算作是东方的秦国了,『非亲子弟,莫可使王齐者』(不是陛下嫡亲的子弟,就没有可以去统治齐地的)。”
刘邦:“对啊!”随即便赏给田肯五百斤黄金。
这一段看上去有些无厘头,司马光不嫌麻烦地插叙了一个看上去微不足道的历史细节切片。
其实不然,这才是司马光了不起的地方。
刘邦之所以奖励田肯,不是因为田肯拍马屁,而是田肯看懂了刘邦要收拾异姓王,并予以支持,所以才奖励。
在灭异姓诸侯这件大事方面,刘邦需要支持,需要有人站队,需要引导舆情。
透过这个历史切片,更能体现韩信与刘邦的差距简直就是隔着一个银河系!
韩信被贬后略有醒悟,但是也仅仅只是醒悟了1毫米……
韩信被封淮阴侯后经常以病为由,不参加朝见和随侍出行。但是终日在家也是闷闷不乐,并且因为只能与绛侯周勃、灌婴、樊哙这样地位相当的人交往感到羞耻。
韩信想要的是高高在上,优越感十足的“王”,而非与樊哙之流为伍的侯与将。但是,韩信却又始终无法自我突破,抓住时机打破旧秩序……也许这也是一种宿命,造就这种宿命的根源有二:韩信的才,韩信的原生家庭(漂母之恩、胯下之辱)。
既然与樊哙之流的相处会令韩信羞耻,那么偶尔间与刘邦的相处又会是什么情形呢?
司马光给我们安排好了一组生动的历史镜头。
刘邦与韩信闲聊“将领们能带多少兵”的话题。
刘邦:“像我这个样能率领多少兵呀?”韩信:“陛下不过能带十万兵。”
刘邦:“对您来说怎样呢?”
韩信:“越多越好。”
刘邦仰天大笑笑:“越多越好,为什么却被我抓了呀?”
韩信:“陛下虽不能带兵却善于驾驭将领,所以我才会被抓。陛下的这种才能,简直就是天生的。”
【结语:韩信被擒后的表现解析——天才的陨落与政 治上的“未成年”】
韩信被贬为淮阴侯后的系列表现,是一场天才的悲剧性独白,淋漓尽致地展现了他笨拙的挣扎与无可奈何的沉 沦。
韩信的 “称病不朝”不是自我保护,而是是消极的反抗。
韩信身上没病,而在朝政方面犯下了“自闭症”。他拒绝参与让他感到屈辱的朝堂游戏,是一种无声的反抗,也是他仅能做出的、最无力的自我保护。
韩信羞于与樊哙等人为伍,足以说明他真的没有醒悟。樊哙是刘邦的连襟、鸿门宴上的救驾功臣、战功赫赫的核心圈层成员。
韩信看不起樊哙、灌婴、周勃等人,本质上是在用旧贵族(王)的价值观,来对抗新王朝(侯与将)的现实秩序。他依然活在“齐王”、“楚王”的旧梦里,无法完成从“诸侯王”到“帝国臣子”的身份转变。韩信在这方面“至死不渝”,却又执意放走蒯彻,这才是最大的悲哀——时也运也命也!
韩信与刘邦那一场着名的对话,远非一次口舌之争,它揭示了韩信最终的、有限的醒悟。
刘邦主动挑起这个话题,绝非闲聊,而是一次精心的政 治试探。他要看看,这只被拔去利爪的老虎,内心是否还有野性。
测试结果表明:韩信一如既往地表现为小白,同时也承认了刘邦超越军事层面的、驾驭全局的“天命”。这等于是在向刘邦递交一份精神上的“降书”。
刘邦笑了,那是胜利者的、带着一丝怜悯的释然。
刘邦得到了他最想要的答案:韩信在带兵打仗方面依旧骄傲,但在朝政方面已彻底臣服。
通过这场对话,韩信亲手为自己“人畜无害”敲了个鲜红章。
通过这场对话,刘邦给韩信一个句点般的评价——在朝政方面,韩信将永远“未成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