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尖悬停。
帐篷内的时间仿佛凝固。
陈婧握着“涅盘药剂”的手僵在半空,难以置信地看着石台上那个发出微弱抗拒的青年。岩隼猛地踏前一步,紧盯着林逸的脸。沈钧的全息影像也微微波动了一下。
“……不……”
林逸的眼皮艰难地颤动,最终,掀起了一条细缝。那眼神涣散、布满血丝,深处是无尽的痛苦与混乱,但在这片混沌的最中央,却燃烧着一簇不肯熄灭的、极其微弱的火焰——那是清醒的意志,是不甘被安排的倔强。
“林逸!”岩隼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你……”陈婧惊疑不定,她能感觉到,林逸并非真正“苏醒”,而是某种强烈的执念,强行将一丝意识从崩溃的边缘拉扯了回来。
“涅盘……是……饮鸩止渴……”林逸的声音断断续续,如同破损的风箱,每一个字都耗费着他仅存的心力,“我的‘道’……已伤……强灌……外力……只会……加速……崩塌……”
他艰难地转动眼球,视线模糊地扫过陈婧手中的七彩药剂,那其中蕴含的霸道生机,在他此刻的感知中,并非救赎,而是另一场更加猛烈的、足以将他最后结构也冲垮的规则风暴。
沈钧的影像沉默着,虚拟的面容上看不出情绪,但那份无形的压力并未消散。
“但玉门关……”陈婧忍不住道,身为医者,她认同林逸的判断,但身为“观天台”的一员,她更清楚大局的残酷。
“去……”林逸闭上了眼睛,似乎在积蓄最后的力量,再次开口时,声音依旧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带我去……玉门关……”
“你疯了?!”陈婧失声,“以你现在的状态,靠近战场边缘都可能……”
“我的‘伤’……源于……规则……”林逸打断她,语速极其缓慢,却字字清晰,“那里的‘仪式’……也在……撬动规则……或许……只有在那里……我才能……找到……重构自身的……‘契机’……”
他左腕上,“万象归墟”的纹身似乎感应到了主人那破釜沉舟的意志,混沌的暗光再次不稳定地闪烁起来,但这一次,那光芒中少了一丝混乱,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饥渴”?仿佛一头嗅到了血腥味的困兽。
以身为契,赴死地而求生!
他不是去战斗,他是去“观摩”,去“解析”,去在那场关乎神州命脉的、最宏大的规则碰撞中,寻找修补自身“道基”的一线可能!这无疑是一场豪赌,赌注是他的生命,甚至可能比使用“涅盘药剂”更加凶险,因为主动权,完全不在掌控之中。
帐篷内再次陷入沉寂。岩隼看着林逸那决绝的神情,想起了他在敕勒川、在龙宫的种种,这个年轻人,总是在绝境中走出自己的路。他深吸一口气,转向沈钧的影像:“沈干事,我认为,可以相信林逸的判断。”
陈婧嘴唇动了动,最终没有再说反对的话。作为顶尖的灵疗者,她比常人更理解“道伤”的诡异与特殊,有时候,常规手段确实无效,唯有置之死地,方有后生的微渺希望。
沈钧的影像凝视着石台上那个仿佛一碰即碎,眼神却燃烧着不屈火焰的青年,良久,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与决断:
“批准。”
“岩隼,陈婧,你们护送林逸,即刻出发,前往玉门关核心战区——‘龙首隘’!”
“记住,你们的任务,不仅是阻止‘断龙仪式’,更是……确保林逸,找到他需要的‘契机’!”
命令下达,再无犹豫。
陈婧立刻收起“涅盘药剂”,转而取出数支深蓝色的、散发着极寒气息的药剂。“这是‘冰魄凝神液’,能最大程度降低你的灵魂活性,减缓痛苦和结构崩溃的速度,但也会让你几乎失去所有行动和感知能力,如同活死人。你确定要用?”
林逸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此刻,减缓崩溃,比缓解痛苦更重要。
冰冷的药剂注入静脉,一股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剧烈的痛苦如同被冰封,变得麻木而遥远,意识的运转也变得极其缓慢、粘滞。他的身体彻底失去了知觉,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唯有那一点紧守“不动”意境的微光,和左腕上那蠢蠢欲动的“万象归墟”纹身,还在极其缓慢地、坚定地搏动着。
他被小心翼翼地重新安置在特制的担架上,覆盖上保温隔光的毯子。岩隼亲自负责抬运,陈婧携带紧急医疗设备紧随其后。
一行人迅速离开流沙镇前进基地,登上了一架早已待命、外形狰狞、涂装着迷彩的垂直起降高速运输机。
引擎轰鸣,强烈的推背感传来,运输机如同离弦之箭,冲破流沙镇的尘嚣,向着西北方向,那片灵机躁动、杀机冲天的天空疾驰而去。
机舱内,林逸如同沉睡,意识在冰封与缓慢的解析冲动间沉浮。他“看”不到窗外飞速掠过的、逐渐变得荒凉雄浑的山川大地,也“听”不到岩隼与陈婧低沉的交流。
但他能模糊地“感觉”到。
感觉到远方,那如同心脏般搏动的、浩瀚而古老的龙脉灵压,正变得越来越紊乱、痛苦。
感觉到一股冰冷、庞大、充满“断绝”意味的规则之力,正如同一柄无形的巨斧,高高悬起,对准了那神州地脉的命脉核心。
龙首隘。
那里,是生与死的界限,是守护与毁灭的最终战场,也将是他——林逸,修补道伤,或是彻底沉沦的……最终试炼场。
运输机穿透云层,下方的景色化为一片土黄与赭红交织的、雄奇而苍凉的巨幅画卷。而在地平线的尽头,一片被暗红色能量风暴隐约笼罩的巨大山脉轮廓,已然在望。
玉门关,到了。